水边的阿狄丽娜

她紧咬着嘴唇，身体卷缩成一团，啜泣声渐渐归于平息了……
  “千千姐姐！”沈婧婧扑上来扶起她，对佣人大喊：“快把药拿来！”
  她话音刚落，千千的手已经滑下，软绵绵地垂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2
  到纽约曼哈顿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陆群飞在机场的自助机器前打印出登机牌，向安检处走去。没走出几步，盛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你要去多久？”盛夏诘问道。她从Michael那里得知陆群飞今天要回美国，便向剧组告了假匆匆赶来机场。她难过的是，他走之前也没有向她打个招呼，还需要她通过别人才知道这个消息。
  “还没决定。”陆群飞简短道。
  “能不走么？”盛夏看着他，眼里蔓延着哀伤。
  陆群飞看了下手表，说道：“马上要登机了，你回去吧。”
  盛夏垂下睫毛，一颗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她知道他在曼哈顿有别墅，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她走上前，像小时候那样拉住他的手，把脸庞埋在他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地哭了。她完全放下了平日里的盛气，现在的她就像是从前那个依恋他的小女孩。
  “群飞哥，我不想你走……”
  “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又不是一去不回。”陆群飞的心顷刻间被伤感淹没。
  盛夏只是摇头，哭着说：“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走近你……你这一走，我们又要变成陌生人了……”
  她的眼泪再次唤起了他潜藏的内疚，这些年他对她的惩罚已是足够了。
  陆群飞放下手中的行李箱，板过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去个把月，很快就回来。”
  “当真？”盛夏瞪大了眼睛，似不相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盛夏终于破涕为笑了，但还是不放心地撅嘴说：“你若不回来，我就去美国找你。”
  陆群飞无奈地挑了挑剑眉，“那最好把Michael也带上，他为了你已经快忘记自己是美国人了。”
  盛夏瞪了他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她挽过他的手臂，一手帮他推着行李箱。她知道他突然离开是为了千千，那又如何？千千都要结婚了。而那个身在美国的初恋情人，据Michael说也早已结婚。她再也不用担心哪个女人会来与她抢夺爱人了。
  他只能属于她……
  快到安检处时，陆群飞的手机响了。是沈婧婧打来的电话，要求与他当面谈谈。她的声音听上去像刚刚哭过，还带着鼻音。
  “我在机场，马上登机了。”陆群飞表明现状。
  “陆老师，你务必过来一趟。我有东西要交给你，是千千姐姐的……”
  “……等我回国再说。”陆群飞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个名字让他心口又似在隐隐作痛。
  “陆老师，你就改下航班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沈婧婧坚持道。
  陆群飞感觉若不答应她，沈婧婧下一秒就会在电话那头哭开了。他不明白这些女孩怎么个个都那么能哭。他犹豫了半响，终于动摇了。与沈婧婧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便挂断了电话。
  又是千千……一旁的盛夏听得一字不落。她怎么忘了还有沈婧婧那个黄毛丫头？刚才她还纠缠着不让他走，现在她巴不得他快点登机，远远地飞到美国去，离那两个女人越远越好。
  “不走也好。”盛夏制气地说道：“你去把沈崇安的妹妹抢过来，也算是打成平手了。”
  陆群飞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这个建议未尝不妥。”
  盛夏气得一跺脚，丢下行李箱大步走掉了。
  陆群飞刚刚浮现的内疚感此刻也荡然无存了。盛夏说话向来牙尖嘴利，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完全不顾对方的感受，还特别擅长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这也是他无法与她相处的原因之一。
  他走出机场站在冬日的阳光下，突然有些后悔方才草率的应予，更加懊恼于自己还在为一个即将嫁为人妻的女孩耿耿于怀。自那次在餐厅与千千分别后，他终日在繁忙的工作中排解心境，疲惫感一日甚是一日。他这次决定去美国并没有特别的工作安排，只是想去散散心。不成想还是没走成，还是为了她……
  沈婧婧在心理治疗中心一楼的咖啡厅等了两个小时，才看到他进来。她特意选择了这家熟悉的咖啡厅，以及这个角落的座位。想起夏天时，他们还面对面坐在这里闲聊，晃眼间已到冬季了。
  陆群飞落座后，沈婧婧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虽说时常能在学校里见到他，但他这张脸她怎么都看不腻。
  “还是在咖啡厅喝奶茶？”陆群飞看了眼她手中的奶茶，微微一笑。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并没有因为哥哥的关系而冷淡她，这让沈婧婧多少放松了些。
  “陆老师，是不是我把奶茶换成了咖啡，你就不会把我当成小孩了？”沈婧婧抿嘴笑了。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小孩。”
  沈婧婧轻轻地摇摇头，“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成小孩，其实我什么都懂。就像我喜欢你。我明白喜欢是什么，不似小时候喜欢一个芭比娃娃一件公主裙，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陆群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沉默。
  沈婧婧像是根本不需要他回应。她托着下巴，用吸管搅着奶茶，自顾自地说：“我第一次见你，你从教室外面进来，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衫，好像把阳光也带了进来。当时我就呆住了，想不到我们学校里会有你这样气质的男生，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直到你走上讲台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心理学教授。那天你讲的什么课题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你对台下那么多同学说话，我却觉得你只是在对我说话。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一堂课。从那天起，只要有你的课，我总是提前霸占第一排中间的座位，只希望能离你近一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才跑到你的公司实习……”沈婧婧说到这里，难为情地笑了，“我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沈婧婧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道：“我这个人就是藏不住心事。从小到大，无论我暗恋哪个男生，不出几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很荣幸能听你说这些。”陆群飞被触动了，由衷道：“我上中学时也暗恋一个女老师。她教语文，喜欢给学生念些朦胧派的新诗。一直认为她才是我真正的初恋。”
  “哦，她一定很漂亮。”沈婧婧无不羡慕地说道。
  不知道那个女老师和千千姐姐哪个更美呢……沈婧婧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去年的同学会上见过她。我若有你一半的勇气说出这番话，也许就不会再有遗憾了。”陆群飞抿了口咖啡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总算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以后再见你，也不会再难为情了。”沈婧婧捧着脸蛋甜甜地笑着。
  “婧婧，无论如何，很感谢你。”陆群飞的嘴角带着笑意。
  沈婧婧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他仅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衫外套一件黑色的纪梵希飞行员夹克，和她哥哥一样抗冻。
  “陆老师，你穿的外套可是54欧码？”沈婧婧问道。
  “嗯。”陆群飞不明就里。
  沈婧婧迟疑了一下，从身旁拿出一个手提袋递给他，“这件外套可是你的？”
  陆群飞困惑地接过来，当他从里面拿出那件棒球外套时一下子怔住了。他之所以对件衣服印象深刻，只因六年前他曾亲手为千千披上……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找对人了。”沈婧婧叹了口气道：“我哥哥看见了很生气……他们为此吵了一架……陆老师，我现在替千千姐姐还给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见她。他们的婚期很快就到了，我不想哥哥再因为你对千千姐姐……”
  沈婧婧顿住了。
  “她怎么了？”陆群飞飞快地问道。
  “没，没什么。”沈婧婧连忙摇头，显得有些紧张。她果然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她一定有事，请你不要瞒我。”陆群飞盯着她。
  “她……她真的没事……陆老师，我先走了……”
  沈婧婧慌张地起身，陆群飞也随即站起，伸过胳膊抓住了她的手。
  “婧婧，告诉我实话。”他带着恳求望着他。
  沈婧婧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修长，干净，充满了温度，竟让她心跳加速。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牵上这只手，却不是在这种情境下……
  她无法拒绝他，黯然地垂下眼帘，支支吾吾道：“我哥哥要把它丢掉。是我从佣人那里截下来的……千千姐姐不知道，深夜跑到雪地里找……因为受了风寒触发旧症，引起急性心肌炎，现还在医院里……”
  陆群飞收回手，沉重地撑在桌沿上。
  “你放心，她已经没有大碍了。”沈婧婧看着他，咬着嘴唇道：“我之所以把外套还给你，也是不想千千姐姐因此对我哥哥有心结。陆老师，你可千万不要去看她。如果被我哥哥知道，他们又要……请你务必听进我的话。”
  沈婧婧说完，疾步走出了咖啡厅。
  陆群飞看着那件已有些陈旧的外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即已选择为他人穿上嫁衣，为何又做出这些行径，还那般糟践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