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

第10章


来呀,色大胆小的窝囊废!”
  刘南征脸色煞白,五官都变了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他猛地转过身来,一个大步跨上去,抓住女流氓的头发使劲地一抡。女流氓仰面栽倒在地上。接着,皮带呼啸着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下抽中了她的脸,第二下,目标是她的下部。
  以后,一下比一下更准确、更凶狠。
  她翻滚着躲避,但是,那个部位是永远也躲不开男人的攻击的。大腿内侧的肉翻了起来,两条腿上溅满了污血。
  田建国和其他几个人默默地看着,没有人敢于或者愿意阻止这种野蛮的殴打。
  没有人注意到,在毗邻的教室里,另一场殴打也在继续着。
  这里,挥舞皮带的是陈北疆。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比刘南征冷静、沉着,更带有女人的自信和目的性,因而也更令人生畏。
  皮带不紧不慢地、有节奏地落在赵大锁的身上。他静静地俯卧在地板上,不再挣扎扭动、不再哭喊告饶,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皮囊,对任何一次击打都无动于衷了。
  陈北疆也同样地平静,在她那张生动的、有着牙雕般光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但是,她的每一次抽击,都是极为认真、一丝不苟的。有时她抽击一下之后,稍微停顿片刻,看看皮带,再看看地上的那具人体,好像在品味着其中的哲理。
  天快亮的时候,赵大锁翻了一下身,似乎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扶着墙壁费力地站起身来。
  “我要喝水。”他说。语气非常安详、平淡。
  “给他!”陈北疆命令旁边的人说。语调沉着、坚定、自信。
  一大饭盒冷水端来了。赵大锁捧起饭盒,一大口一大口地喝下去。他动作平稳,一滴水都没有洒落。水喝完了,饭盒从他手上无力地掉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背靠墙壁,先是闭着眼歇了一会儿,然后,他睁开眼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的目光落在陈北疆的身上时,定住了。很久很久,赵大锁一直在看着陈北疆,仿佛竭力要记住些什么。
  最后,他喘了口粗气,笑了,嘴里吐出几个字:“我操你!”
  说完,他的身子猛地往上一挺,喉咙里打了个很响的嗝,一下子就扑倒在地板上。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喷出去很远。
  他死了。
  血溅到了陈北疆的鞋上,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但是,她的表情仍然很平静。
  她转过身,走了。
  第二天,赵大锁的奶奶,那个从前是妓女兼地主婆,后来是预言家的疯老婆子也死了。临咽气之前,她说:“天上掉下两颗星,地上升起三颗星。他要给他自己报仇。”
  没有人留意她的胡言乱语,就把她埋了。
  奇怪的是,她最后的这个预言竟没有带上那个污脏的字。
  不过,没有脏话的预言,还是可怕地应验了。
  6
  青年湖中学红卫兵的打流氓活动进行得很不顺利。
  本来,计划十分周密,动作也干净利落,全校各班有劣迹的小流氓在一夜之间悉数被擒,但是单单地让周奉天跑了。
  擒贼擒王,周奉天就是青年湖一带玩儿主的王。不仅如此,一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他救走了土匪以后,便取而代之,成了整个北城地区玩儿主们的“大哥”。
  周奉天原来每天都到校,在校园的各处晃来晃去,见到红卫兵时还乐呵呵地打声招呼,脸上带着笑,手却伸到衣襟里面去。那里,藏着一把七九步枪的刺刀。这是一只虎!不能突然地将他置于死地,他反过来就会伤人。因此,打虎,要有勇士。
  红卫兵们都很清楚,除陈成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对付这只虎了。
  陈成是学校红卫兵总部的作战部长,和周奉天是同班同学。他为人勇敢、仗义、公道,不仅在同学中有极高威信,就是玩儿主们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即使是周奉天,对陈成也向来是能让则让,能躲且躲,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同学三年,两个人一直相安无事。现在,陈成能对周奉天下手吗?
  那天夜里去抓周奉天,是陈成亲自带队去的。
  他先派人把周家团团围住,然后自己提着一根垒球棒,一脚踢开了房门。
  周奉天的父亲正襟危坐在屋内,似乎早知道陈成要来。
  周奉天不在。
  “你儿子呢?”陈成怒冲冲地问。
  “走了,吃完晚饭以后,他收拾了点东西走的。”周奉天的母亲是个伶牙俐齿的老太太。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进山去了,我也闹不清是个什么山。奉天走的时候说,三五天就回来。”
  “为什么要进山去?找谁?”
  “今儿个下午有个红卫兵来给他报信,说是夜里要来抓他,抓住就往死里打。奉天又不是傻子,能在家等死?你们来了,正好,我还得问你呢!奉天在外面胡闹,是应该教育,难道他就犯了死罪,非得被打死?打死他,我们老两口也不活了。”
  “大妈,您别这样。周奉天回来以后,您告诉他,要打死他的,是陈成。”
  “哪个兔崽子叫陈成?我去找他,让他先打死我!”
  “大妈,陈成,就是我。”
  第二天,陈成提审了顺子。在北城的玩儿主中,顺子是周奉天最要好的哥们儿。
  “顺子,挨打没有?”陈成笑着问。平时,他常和顺子开玩笑,他喜欢这小伙子的机灵劲儿。
  “还没有。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的还没事。”
  “为什么?”
  “没抓着奉天嘛。所以,陈大哥您要不打我,别人谁也不敢动我一指头。再说,陈大哥又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人。”顺子油嘴滑舌地说。
  “顺子,我不会打你的。不过,你得给我办一件事。”陈成拍了拍顺子的肩膀,说,“你知道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抓住周奉天吗?”
  “听说,有人给他透了信儿,是红卫兵里的人,是吗?”
  “是。我现在既要抓住周奉天,又不能依靠我们的红卫兵组织,顺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单练?”顺子惊愕地问,“陈大哥,你和奉天没冤没仇的,为什么非得和他过不去呢?”
  “这不是个人之间的事。有个周奉天在,红卫兵中就会出叛徒,就有人顾虑重重,连你这样的流氓都不敢动一指头。顺子,不是我和他过不去,是他和红卫兵过不去。”
  “陈大哥,你让我办什么事?”
  “找到周奉天,时间、地点由他选。”
  7
  在南城,边亚军也失踪了。
  在他突然失踪的前一天,有个小佛爷受打不过,把他给供出来了,指认他是行窃多年、独行独来的老手。
  佛爷的供词经过辗转传递,一天以后才到了段兵的手里。
  这一天的时间,对边亚军是极为宝贵的。
  上午,他得到佛爷已招供的消息以后,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把一些重要的物品和钱转移到了可靠的朋友处。
  中午,他写了几封信并立刻投寄了。其中一封,是寄往大山里的。
  下午,他把安慧欣约进了樱桃沟。当他们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坐下来以后,他哭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去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最后见你一面。慧欣,你忘了我吧,就当从来也没有边亚军这个人……”
  “去死?你怎么会有这么个怪念头?”安慧欣惊讶地看着已哭成个泪人的边亚军,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边亚军哭着点了点头。
  “你家里到底是什么出身?资本家?出身不好也不要背包袱呀!出身不能选择,革命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这是周总理说的。”
  “不仅是资本家,而且是大富翁。我父亲解放以前是国民党中央银行的司库。”
  他情绪平稳了一些,但还在哽咽不止。
  “那也没必要去死呀!”
  “我一直深深地爱着你。你出身高干,家庭和社会都绝不会允许你和我相爱的。失去你,我宁可死。”他号啕失声,用拳头用力地擂自己的额头,浑身都在颤抖。
  在安慧欣的心目中,边亚军是世界上最强的男子汉。现在,这条硬汉为了自己而哭得如此伤心、动情,甚至竟要去死!
  安慧欣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你走吧!最后能见你一面,我……知足了。”边亚军的嗓子哭哑了,泣不成声。
  安慧欣不知所措地坐在石板上,没有动。边亚军突然单膝跪在安慧欣面前,把头俯在她的膝上,慢慢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有个请求,”他抬起头,腮边挂着泪水,眼睛红红的,“让我吻你一下,行吗?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安慧欣还是没有动。不知为什么,她只是想哭。
  边亚军轻轻地抱住安慧欣的肩膀,温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他先是缓缓地捧起安慧欣的脸,默默地注视着,欣赏着。接着,他又猛地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在她的脸上、唇上狂吻起来。
  安慧欣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无力地偎依在边亚军的怀里,任凭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抚摸和揉搓着。
  两个人抱得紧紧的,就像在风雨中受伤的小鸟,互相抚慰着。
  过了好久,边亚军好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一把推开安慧欣,坚决地说:“你走吧!永远地忘记我!”说完,他毅然站起身,向远处走去。脸上,是视死如归般的决心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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