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依偎

已经持续下了很多天的大雨，学校涨大水，全校放假3天，于是林爱不得不回了家。林爱回到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她在楼下徘徊许久，最终还是上了楼。进门后，她看到红姐正在看电视，六岁的妹妹晴天抱着布娃娃在客厅走来走去。
    “你给我老实点，别走来走去的，电视都看不好了！”
    晴天悻悻地走到沙发边玩弄娃娃，她看到林爱进门，喜出望外。
    “姐姐！”晴天丢下娃娃，飞扑进林爱的怀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林爱冲妹妹笑笑，掏出一根棒棒糖给她：“乖。”
    林爱径直走进房间，听到外面红姐在喊：“回来了也不出来坐坐，当我这个妈是死的啊！”
    她把门关上，准备收拾房间，却发现房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写字台上摆着红姐最宝贝的东西——一张乐谱，每行乐谱下还有红姐自己填的词。林爱小时候就常看到红姐看那张乐谱，红姐有时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有时又看着看着微笑起来，眼神飘渺……林爱记得红姐告诉过她，这张乐谱是林爱的父亲送给她的，词是红姐填的，这是他们的爱情信物。林爱也追问过他们的爱情故事，红姐说她父亲叫王航，是一个很厉害的作曲家，他很爱她，可是因为他父亲反对，他就离开了她，在他离开之后，她才知道怀了林爱……林爱问她什么时候干的这行，她说是在王航走后，她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当时又需要钱，就干了这行。林爱叫她别干了，好好找个人嫁掉。可是红姐每次都是冷冷苦笑一下：“下辈子吧。”林爱再问为什么，她却死也不肯说了，甚至还会大发雷霆，就这样，母女俩的隔阂越来越深。
    林爱觉得红姐自甘堕落，红姐心里想的却是：傻孩子，你就当我是个自私的母亲吧。我和你父亲还有联系，他是个怀才不遇的人，虽然现在过得不太好但还在坚持自己爱的音乐，我一定要支持他呀，我每个月都要寄钱帮助他呀。你问我你爸爸长什么样的时候，你专心致志地学那张乐谱的时候，你拿着乐谱想父亲的时候，你说你想去找爸爸的时候，我多想告诉你他在哪里呀。可是还是等等吧，你再陪妈妈几年吧，等你上大学了，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可悲的是，红姐到死也不知道她所谓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的真相……
    “姐姐，快出来看电视!”这时，外面的晴天喊了。
    林爱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来到了客厅。红姐双手在胸前交叉，两只脚架在茶几上，脸色黑黑的。林爱看了她一眼，准备走向沙发，这时大门被打开了。
    “进来，进来，这里绝对没问题，保证你满意。”
    开门的是红姐现在的相好，一个叫二鬼的皮条客。他领了一个客人进来，那个皮条客先是打量了一番林爱，接着是晴天，最后才是红姐。林爱瞪着嫖客，嫖客指着林爱问二鬼：“是这个吗？”林爱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她正想吼什么，二鬼立马先开口：“这个是她的女儿，不干这个的。”他迅速把她推开，拉起红姐，说：“阿红，快点！客人来了还看电视。”
    “来了来了。”红姐媚笑地站起，迎上前去，经过林爱的时候，她塞给她10块钱，说：“带妹妹出去玩会儿再回来。”然后，领着嫖客进了主卧。
    林爱攥着手里的钱瞪着二鬼，二鬼用手指着她，压低声音说：“你这样看我小心我揍你！”
    晴天这时拉拉林爱的衣袖，说：“姐姐，我们出去买吃的。”
    林爱抱起晴天快步走出这个家，边走眼泪边在眼眶打转。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可是这次她还是那么的愤怒，还是会气哭，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林爱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想着，晴天坐在旁边吃零食。林爱地看了看手臂上被香烟烫伤的疤痕，她告诉自己，将来一定会让二鬼偿还！
    她看看一旁的妹妹，好久没回来看望她了，她似乎长高了点，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乖。晴天默默地吃着零食，除了对林爱，她对谁都不怎么说话，曾经一度让人以为得了自闭症，现在二鬼还时不时会喊她哑巴。在林爱看来，晴天似乎小小年纪就有心事的样子，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罗颂给她发微信，她狡黠地一笑。这段时间最让她开心的就是罗颂已经冷淡罗甜甜了，有次她和罗颂在外面吃东西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罗甜甜，罗甜甜想打林爱，却被罗颂推倒在地，林爱当时心里不知道有多爽。后来罗甜甜闹自杀，说罗颂变心了。现在罗颂就在纠结到底该选谁，而林爱考虑的是如何全身而退。
    3天终于过去了，林爱回校后却看到薛宇豪站在教室门口等她，林爱本想直接进教室，却被薛宇豪叫住了：“林爱！”
    “你有事吗？”林爱走到他身边，比陌生人还冷。
    “你最近好吗？”
    “非常好。”林爱怎么看薛宇豪怎么觉得假惺惺。
    “你……你是不是和罗甜甜的男朋友在一起了？”薛宇豪涨红了脸。
    “在不在一起都不关你的事。”说完林爱转身要走。
    薛宇豪把她拉住，然后立刻松手：“你知不知她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是流氓混混，她还让罗甜甜堕胎那么多次，你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林爱，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正常，你不用为我瞎操心。”
    “我真不敢相信你是他们说的那种放荡的女生……”
    林爱大怒，但她极力抑制内心的火气，冲薛宇豪一笑：“你早就觉得我是了吧？”
    “我没有。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跟谁不好，偏要跟那样一个男人？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被别人这样说值吗？”
    “薛宇豪，你实在是太可笑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既然你当初决定不联系我，今天就不该来找我！”说完，她就进教室了。
    薛宇豪无奈地望着她，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
    很快就到12月了，薛宇豪要在学校的跨年晚会上献唱，可这些天来他一直郁郁寡欢，唱歌总不在状态，眼看晚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不得不加紧排练。这天，他又来到了空荡荡的礼堂，可是当他在后台的时候，他看到林爱正在台上吹口琴《月光》，曲子听起来宁静而忧伤，向在诉说伤心事。
    薛宇豪记得当初是带他林爱来的礼堂，在这里，他教她弹钢琴，教她吹口琴，给她讲笑话，那时多美好啊，虽然薛宇豪好几次想牵手又放弃了，但是他心里却无比的快乐。可现在，究竟两个人是怎样就走到了陌路呢？薛宇豪缓缓地走到舞台中央，静静地看着林爱的背影。
    前几天回家的情景一直在林爱脑子里浮现，林爱想起了从小到大的心里阴影，为什么她过着这样的生活，难道就因为她没有父亲吗？为什么母亲宁可堕落下去也不肯带她走向光明，让她从小生活在自卑、愤怒和恐惧中，让她受尽周围的白眼。那个家就像一个深渊，她活得那么用力、那么强烈，就是想努力挣扎爬出深渊去拥抱阳光，可是每次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接近阳光的时候，总有一双手把她拽回洞底。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空气稀薄，周围一片鬼哭狼嚎声，她觉得自己随时会窒息而亡……
    此刻薛宇豪站在林爱身后，感受到的是无比的宁静，这和平时那个刺猬一样的林爱太不一样了，薛宇豪一时间竟有些慌神，似乎眼前这个才是最真实的林爱，她的背影那么瘦弱，她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她那么伤心，那么无助，她并不是人们口中那个放荡的女孩，她是一个有很多伤心事，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女孩。原来用心感受比语言更接近真实。
    “林爱……”薛宇豪忍不住叫她一声。
    林爱回过身，有些惊诧：“你怎么在这？”
    薛宇豪慢慢走近她：“我来练歌，跨年晚会要表演。没想到你也在这，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我不打扰你了。”林爱敏捷地跳下舞台。
    “等等！”薛宇豪声音有些颤抖，“林爱，我原谅你了。”
    “原谅我？”林爱转过身，“我从来就不需要你原谅我什么。倒是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等等！”薛宇豪跳下舞台拉住林爱，“我真的很想你！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谈什么？”林爱甩开他的手，“薛宇豪，你已经没有资格跟我谈了，你把我对你的信任毁得一点不剩。只有苏涵才是我的朋友，你和其他人都不是，你和他们是一样的。”虽然极力想忍住哭泣，但她还是哭出了声。
    “不是这样的！”薛宇豪一激动，用力过猛把林爱的手臂抓疼了。
    “对不起，是不是抓疼你伤疤了？”薛宇豪撸起林爱的袖子，一脸紧张。
    林爱：“都已经是疤痕了，怎么还会痛呢？”
    薛宇豪慢慢地放下手，说：“林爱，原谅我好不好？让我来保护你。”
    “让我来保护你”，这话一下子击中林爱的心房，她低下头，倔强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柔和。
    薛宇豪：“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好，请你给我时间强大起来。我会考上好的大学，以后可以边读书边打工，毕业后我也会找一份好的工作，你不用再为钱操心，如果那个家对你不好，你就不要再回去住了！”
    “什么打工什么赚钱，我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只要你信任我！你懂吗？”林爱大哭，“我从来没有跟别人主动说过我的家庭，那次我告诉你，是多么信任你。可是你呢？你嫌弃我了，你疏远我，你的父母也不喜欢我……你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可是我的家庭是我能选择的吗？你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
    林爱还要说什么却被薛宇豪一下子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薛宇豪：“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一定会信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哽咽了。
    林爱的心彻底软了，她决定原谅他。
    和好后，两人又像以前一样天天联系，一起吃东西，薛宇豪每周接林爱下班……可是非议仍在薛宇豪耳畔不停响起，现在甚至更多更强烈更针对他了，他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想去争辩什么，他觉得自己是把他们当成空气了，但在别人看来多少有点懦弱。
    薛宇豪的生日到了，他告诉林爱家里请了亲戚吃饭，但会晚点出来找林爱，林爱懂事地点点头。
    晚上，林爱在学校旁的公园里等到了薛宇豪，她把礼物送给他，让薛宇豪非常开心。
    “你这么晚出来家人没问啊？”
    “我跟他们说了出来见同学，他们很放心。”
    “哦。”林爱有点失落。
    薛宇豪笑笑：“我跟我奶奶说了你，还给她看了你的照片。”
    “啊？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我快有女朋友了，她说你很漂亮，只比她年轻时差一点。”
    “你给的是那张照片啊？”林爱哭笑不得。
    “就是上次在海边拍的，你大笑的那张。我奶奶很爱跟我开玩笑的，你肯定比她年轻时漂亮！”
    “呵呵，我跟你奶奶比干嘛呀？她知道我们的事有不高兴吗？”
    “怎么会，我奶奶思想很年轻的，不然我就不告诉她了。呵呵，你别瞎想了。对了，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我啊？下个月。”
    “多少号？”
    “22号。”
    “哦，好，等着。”
    林爱抿嘴勉强一笑：“等啥等？其实我都不过生日的。”
    “不会吧，再怎么样，生日肯定要过的，尤其是你们女孩子。”
    “真的，我从来没有过过。”
    林爱觉得自己把气氛搞冷了，她立刻笑笑：“哎呀，我懒死了，我也习惯了。”
    “你下个月的生日我一定好好陪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