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殊途不同归

第45章


你能看出来是何人用何种手法剜去了它们的内丹么?”
“不,这内丹不是被直接剜去的。”唐芷摇头,用一枚银簪子轻轻挑了挑白鱼的鳞片。墨汁一般的黑血沿着光滑的棱角悉数淌下:“是被人用毒,一点一点析掉的。”
一时间,我们几人皆震惊:“用毒析掉?”
“你是妖,你应该比我懂吧?”唐芷白了我一眼:“妖兽的内丹蕴含着高深的修为,但不能强行吞占,须得用些方法洗去外在的戾气和反噬力,得到纯元净化后的内丹。而与此同时。却会侵染其本身的经络脏腑,毁修为,伤神命。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我爹那本禁忌典籍上记载过的‘同析秘术’。析出内丹后的妖,因毒性侵蚀而发狂发怒,本能地展开杀戮。向无辜的人畜出手,靠吸取原始的精元为食——”
“是谁在做怎么丧心病狂的事!”我本没有这般嫉恶如仇,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饶是活了一千年的我也难能淡定。
“想要找寻更深一层的线索,只能——”唐芷看了看洛西风,咬住了话尾。
“只能想办法先从这‘同析秘术’所用的毒药来着手了。”洛西风走进那白唇鱼,神情略有无奈:“逆元剔骨的法子,其实我也从没有用过……”
“师父你说什么?”我惊道:“你说,你说要……”
“妖兽内丹腐蚀殆尽,要找出留在它体内最初的伤害,只能用这个办法。因为妖与人不同,中毒后生肌自愈的能力非凡。所以我们只能活体下手,拆开它的身子。寻找这毒是刮在什么位置上。”唐芷故意冷情地看了看我:“当然,你若觉得对同类不忍,可以不看。”
逆元剔骨……这是对妖类最残忍最狠毒的酷刑——
大多是用一把驱了戾气的火红铁钩直接从空荡荡的内丹穴探进去,勾住筋骨后再完整拆出来。
这毒被吸附在脏腑之中,必会留下生肌痕迹,所以要其活着下手才有效果。
“阿黛,不到万般不得已,为师也不愿用这么残忍的办法。”洛西风站在距离白唇鱼半丈远的位置,突然双手合十。对它默立须臾。
“等等!”我急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承认这条白鱼手上染过无辜人命。可你们也说了,他是被人用毒谋害的。跟弯弯的哥哥一样——”
“阿黛,”洛西风转过身来,单手抚了抚我的肩:“我娘亲走了二十年,如果今天这条白鱼能带给我一些线索来浮出真相,让我解了这番心结。我宁愿自折阳寿为这头可怜的老家伙超度。你若难受,这等坏事……为师来做。你只要记得,这些并不是我要教你的就可以了。”
我沉默着舔了舔唇,微弱地点头。
跟在最后。我慢慢走出地牢。只觉得肩膀上的阿宝轻轻抓了抓我的衣服——
“阿黛,你……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
“诶?”我顿了一下,旋即摇头:“什么声音?”
“好像是谁在叫你的名字!”阿宝歪着脑袋说。
我吃了一吓,说你别乱讲,怪吓人的。
铁门关上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回头从栏杆缝里望去。形同尸体一般的白鱼轻轻摇晃着铁索链,鲜红的眼睛里流着骇人的血。口腮一开一合的,发出咕噜噜的绝望。
揪着一颗心,走出地牢。我却无意欣赏外面热闹的艳阳天。
“师兄,我们要不要去逛逛?”唐芷一下子就挽住了洛西风的手臂,就跟抢亲似的。
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既然已经答应了把这个男人的色相拿去给阿宝换解药了,现在的我还能矫情什么啊。
“阿黛,你等一下!”我就知道轩辕野会追上来。
“王爷,真抱歉我心情有点不好。”躲到万花巷后面的一块豆花招牌下,我有点烦躁地把阿宝从我肩膀上摘了下来:“那边热闹,都是好吃的。你自己去吧。”
对于劫后重生的小萝卜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大吃一顿更爽的呢。
萝卜撇撇嘴:“行了行了,我懂!就是没有洛西风,我也还是多余。走了!”
看着小萝卜欢蹦乱跳的背影,轩辕野长叹一声:“没想到小公子的伤好的那么快,我昨日还在担心,若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救他而酿成意外,怕是心里要过意不去了。”
我无奈笑笑道:“唉,都说了是洛西风这家伙在有心戏弄王爷的嘛,心头刺血之事,休要再提了。”
“阿黛,我知你为何不开心。也……能理解你的。”轩辕野把我拉到小巷外的一处僻静凉亭,扶我坐下:“我记得,那还是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镇远将军出征西夷。路过黄沙港的湿地,军中战马竟染上了怪病。七天之内尽数消瘦,褪毛落皮,惨不忍睹。
军医说是一种罕见的马瘟。虽然有药对症,但十分稀缺。没办法满足军中数千匹良驹。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喂食给几匹不曾染病的马,让它们的血液里溶浸药效,再辅佐其他药材煎熬。我的座骑,就是这第一批药引。你可能想象不到,马通人情的程度几乎是可以超脱战友和亲人般的相依相存。当我亲手用匕首割开它喉咙的时候——”
“王爷你别说了……”我舔了舔唇,摇头:“我都懂。白鱼无辜,但为祸人间毕竟是事实。它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万不得已走上这条路。我只是稍微有点触景生情罢了。毕竟——”
毕竟我有个好爷爷,也是一条白唇鱼。
老家伙笑起来的时候两个胡须乱颤。有时我淘气,特意用火把去燎。他有个搞笑的本事,胡须可以一卷一卷,像鱿鱼!
画彩节的气氛在正午时分达到最为膨胀的极致,三三两两的姑娘穿梭在繁花似锦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扑着香粉味的彩蝶,令人眼花缭乱。
“你在这儿歇着,我去打糖人给你。”轩辕野抚着我的肩膀,径自站起身。
我刚想说不用。我想回去休息。就觉得肩膀上一阵酸痛,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轩辕野赶紧放开手:“我压痛你了?”
我连连摇头,说没有。
“可能是睡觉铬到了。”我揉着肩,不小心揉开了淡淡的桃色衫。白皙的肌肤稍微走了半寸的光,而轩辕野的目光立刻严肃了起来!
“阿黛,你的肩怎么了?乌青了一块。”
“诶?”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肩膀——谁说不是呢,半巴掌大小的一块乌青,看着挺吓人的。
奇怪了,我刚才也没有撞到什么啊。
“哦!是阿宝!”我恍然大悟:“这死萝卜,什么时候手劲这么大了。扒我肩上扒得那么用力,都抓青了。”
我揉了揉,对轩辕野说没关系的。
“糖人就算了,我也不是……小孩子呢。”颔首腼腆着低下头,我再次向轩辕野道歉:“真对不起,王爷。阿黛今天实在是情绪不高,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叫我单独在这里静静?”
“哦,这样的话,我先回去处理些公务。白唇鱼的事,总是要向京城报送的。”轩辕野起身告辞:“阿黛,一个人当心点。当然,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我可能一直在身后看着你。”
轩辕野离开以后,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挤着人群。不要看到洛西风和唐芷,不要看到,千万不要看到!
咦?我怎么走着走着就来到唐芷的医馆门口了?
今天是画彩节,医馆里只有一个打杂的小二倚在门口瞌睡着。
我鬼使神差般走进去,一下子破坏了小哥脸前的风息。
“姑娘,你找谁啊?”
“啊,我找——唐,唐大夫。”我说。
“唐芷姑娘啊?她一早就去街里了,唉,这么好的节日嘛,像她那么漂亮又善良的姑娘,怕是一走上街头顷刻就被人围追堵截咯。”
小二酸溜溜的,我不置可否。
于是我赶紧编我的瞎话:“我……我不是找她,昨晚她吩咐我,让我过来取一包药的。我临时有事没走开,她说就放在她卧室的桌上,呵呵呵。”
“哦,这样啊。”小二估摸着光意淫人家唐芷的高胸脯去了,一点脑子都没动,随手往里面一指:“最前面的就是给唐大夫的休息间。”
我道了声谢,呲溜一声跑进去。
翻箱,倒柜。我只想再拿一颗银露玉珊丸。
既然这药能解阿宝的毒。为什么不赶紧找出来给那白唇鱼吃下呢!
什么真相什么线索,在我的眼里,什么利益冲突首先都大不过命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女声一声叱喝,还好我已经来得及把药碗塞进怀里。
“我……没干什么啊?”我语无伦次地吐出一句废话,奇怪了,这唐芷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没干什么你跑到我房里?骗鬼么!”唐芷明显心情不好,一张脸惨白兮兮的。诶?洛西风不在?
“我师父呢?”我赶紧憋出来一通谎言,解释说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师父说昨晚掉了片帕子,我想着是不是昨天拉在你这儿了。”
“爱掉哪掉哪。”唐芷气呼呼地坐下,同时把手从身后拽出来,将一根黏糊糊的糖人往我手里一塞:“不怕死的就拿去舔吧!”
这糖人——
半个巴掌大,红灿灿水灵灵的,竟是一尾红色的鲤鱼形状?
我当时就笑了:“怎么?洛西风买给你的?”
“你少得意!正赶上那个画匠笨,吹的糖人都是乌龟王八鱼。拿走拿走!看了就烦——”
我欣然捧着糖人,一溜烟跑上街。
“洛西风!洛西风你在哪儿?!”
拨开人群,我疯狂地寻找着那一袭雪白而熟悉的身影。最后终于在花姑娘围得最多最热闹的地方,找到了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洛西风。
他推着一辆小巧而简陋的糖人车,表情像被风吹成了装逼的面瘫似的。
一路走。一路把那些可爱的糖鱼发放给孩子们。
“师父,你干什么呢……”我黑着脸走上去,扭着他的衣袖就往回拽:“人生地不熟的,咱能别丢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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