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86 勾魂摄魄


一路向北,山顶上那三人身上留着的弑魂无极的气息,虽淡,不薄。
    捏起遁地术,直往北阑皇宫而去。阑城东宫,是宗周的所在,而弑魂无极在哪里,不需要我费尽心机去寻找。楼怀风伤好之后,两人在西晨离别时候的那些话,时时刻刻盘旋在脑海深处,字字清晰,字字带血。
    黑暗深沉的大殿里,两根细细的红蜡烛静静燃烧。微弱的烛光点染着庞大的黑暗空间,只觉一阵阵压抑盘旋。
    微微烛火将一个身影投射在金漆墙壁上,影子的下颌低得深沉。
    影子的主人正斜倚榻上,右手握金盏,左手握着一把青绿玉骨绸伞,身上依然是那身暗光流转的深紫衣衫。
    金盏中乘着琥珀般清冽的酒精,一阵阵惑人心脾的迷醉味道从中升腾出来,酒精抢夺着让人清醒的空气,硬生生将大殿逼成一方狭隘的空间。
    但就是这么一方空间,却有神奇的魔力。
    似乎世上也只有那么一方空间,足够让人沉醉,足够让人放下心中种种纠结,足够让人醉心于此,不再有任何牵挂与疼痛。
    唯有酒杯深与浅,寄托吾心哀与愁。
    不觉离思已是比海深,只能和泪吞。
    千般万般苦因由,不知爱恨怎到头。
    男子一口喝尽整杯酒,将酒杯放下,清冽的酒液自绿松石包银双龙龙嘴酒壶里倾泻下来,缓缓注满金盏。
    酒液越升越高,清冽酒液中倒影的一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饮酒人那双微微朦胧的双眼猛然一阵紧缩。
    酒液越升越高,高得漫出了金盏,又似溪流一般流到那只握着金盏的手上,手掌玉白凝霜,是见一面便难以忘记的精致与华丽。
    酒液越溢越多,划过那只手,又浸湿了男子身上深紫的袍子。幽幽烛光的映照下,袍子上被浸湿的地方像一块濡湿后纠结复杂的谜团。
    男子维持着倒酒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酒壶中的酒液完全倒光,再也没有多余的酒液可供倾泻。
    “哎。”一声幽幽叹息自凝坐不动的人的身后响起。响得突然,又那般自然。
    一只隐隐发青的手自男子身后探向倾斜八分的酒壶,缓缓将酒壶扶正。男子似雕塑一般寂静,又雕塑一般的僵硬,任身后那只手将自己手中的酒壶扶正,没半分反应。
    一股轻微幽谧的的植物腐烂气息自身后人的身上传来,和着绵密悠长的呼吸,将男子从那琥珀清冽的酒精制造出的那一方狭隘迷醉的空间中隔离出来,又将男子笼罩进了另一方空间里面。
    “再金贵的酒杯,也盛不下这无休止的酒液。”再大的江山,也放不下你的野心。
    女子声音平静,像说着日常小事。
    “若是倒酒之人已经是酒醉之人,那他眼中的酒杯便不再是手中握着的那只。”男子话音幽凉,不似他一贯清亮的声音。
    此杯不是彼杯,那看你所希求的又是什么?
    “酒喝多了,伤身。”醉了酒,人会发疯。
    “是啊,情载多了,亦伤心。”
    女子似轻嘲了一声,“既然容易酒醉,那便要控制好自己喝酒的量。酒醉之人,难免做出愚蠢可笑的事情。”
    “疼痛太多的时候,如果酒是最方便的止痛药,那么多喝一点,也是一种安慰。”
    “靠杯中之物来隐藏现实的伤痛,靠这看似有情却最无情的东西来寻找虚幻的安慰?博通天下的掌古今何时竟然这样懦弱愚蠢了?”
    男子有一霎时的沉默。
    “为了一个人,这样的懦弱,我接受;这样的愚蠢,我承认。”
    男子一直背对着黑暗中那个突然冒出的人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脊背微微弯曲,似雁背山,山上驮着的,是认命的苍凉;背负的,是无法卸下的十字架。
    “这样的说来,你心中的那个人岂不是背负了太多的冤屈?靠酒来逃避现实的人将自己的罪孽推脱到别人身上,弱智可笑。”嘲讽的语气中,更多的是自嘲。
    话音刚落,倚靠在黄花梨木罗汉塌上的男子突然一个翻身。下一瞬,那只还带着微微酒气的玉白凝霜的手掌已经握在身后人的肩上。
    手掌上面有微微的青筋泛起,幽幽烛光映照下,隐隐看见深青泛黑的液体在那暴起的血管中咆哮着流窜。宗周那张艳丽的脸庞上面,平静的表情已经消散,换上一种隐忍着痛苦的表情。
    女子一双眼睛清冽似有冰冻寒湖,又空濛苍茫得似一片茫茫大雪。
    宗周一双眼睛定定看着眼前人良久,蜡烛处,红色浑浊的烛泪流得急切起来。
    他开口,“念风,你来了”。语调诡异,说不清是问句还是陈述句,或许是带着不确定的惊喜的,又或许是带着苍凉的叹息的,又或许是带着坚定的执着的。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平生最不可辜负者,相思人矣。
    “我不愿意辜负你,所以,你还是把酒戒了吧。
    “平生多健忘,亦可忘相思。
    “如今我已不是叶小风,而是叶无颜。
    “你相思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你还是忘了吧。”
    六句话,每一句话出口,便似拆掉心口堵塞的一个石头,心中一个地方因为失去那些石头的支撑,毫无防备的轰然倒塌。倒塌之处,不用经过时间的荒芜,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尘埃落废墟,世间风尘色。
    掩盖恨与爱,遮藏伤心色。
    宗周却已然疯狂:“忘了,宗念风,你让我怎么忘?宗念台的心中,从来没有什么叶小风,也从来没有什么叶无颜,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我心中的人,永远都是宗念风,只属于宗念台的宗念风,永远都不会忘的宗念风!”
    话毕,宗周握住的双手蓦然用力,欺身而上,疯狂的吻铺天盖地往我的灵识袭来。倾洒出的琥珀酒液,惑人香气正浓,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子已倾倒在浓浓的酒气当中。
    身子明明搁在生硬的罗汉塌上面,却已感觉自己飘在云端,承托身子的变成一片虚无。浓烈中带着甘甜的酒气从四周涌来,充塞了我的五感,整个人似陷入另一方靡丽幽谧的幻境当中,不知方向。
    昏昏沉沉间,正不知该向何处去,一团清晰明确的香味闯入眼前,是勾魂摄魄香。唯有这香是这幽沉幻境中唯一明确的气息,唯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我的意识紧紧随着这股香气而去。
    那股香气缓缓移动,逐渐将我包围,逐渐侵入我五感当中,逐渐将我从那方靡丽幽谧的幻境当中隔离出来,占据了我整个神智。
    那股香气侵入五感之后,逐渐向着五脏六腑当中弥漫开去。随着那香气扩散得越来越远,在自己的身上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广,整个人已被那香气无声而又霸道的占有。
    侵入五脏六腑的香气没有停下,继续向着我的骨髓血脉里面渗去。整个身躯被那香气完全占据,我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已不去想到底发生什么,整个神智只能由那股香气牵引着向前行去。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浓酒那醉人的味道太浓,骨髓间到处都渗透着勾魂摄魄香的香气。此时叶无颜的世界里,只有这个香气。
    黄花梨木金木浮雕的罗汉塌上,宽大的衣衫铺成在上面,黄色与深紫色纠缠交结,千千万万根丝线织成一张网,将两个气息完全笼罩在里面,隔绝出一片另外的世界。
    罗汉塌的不远处,那燃到尽头的两根红蜡烛,此刻猛烈燃烧起来。火光摇曳灿烂,明黄的火焰将蜡烛烧到透明,烛身是透明的红色与黄色交织在一起,许多烛泪流下。
    此情此景,两根蜡烛竟似喜极而泣。汹涌落泪的蜡烛,落泪落得鲜红、落得热烈。这是最后的疯狂还是不顾一切的死亡灿烂,外人不得而知。
    “念风,你是我的,永远都是。”诱惑似恶魔一般的声音响起,和着压抑的喜悦与欲望,竟似心口处哭泣的声音。
    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道过了多久。此时方才发现大殿深处还有一张床,而自己正躺在宽大的两进跋步床上。
    手臂随意一横,却搁在另一个凸起物上面,随之一声含笑的闷哼声响起。闷哼声黯哑软腻,尾音拖得有点不正常的长。
    手怔了怔,人怔了怔,心怔了怔。那只随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天都收不回来。
    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自己被搂进一个怀中,肌肤相接,光滑得似上好的绸缎,温暖得似暖玉。五感之间的勾魂摄魄香又浓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上来了。
    僵在半空的手,五根手指,一根根缓缓向着掌心卷曲,因为用力过度,手掌颤抖起来。
    宗周一呼一吸之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出来,在我脖子后面惊起一场场颤栗。环抱过来的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在我上身各处游走,双手所过之处,灼热的火焰便燃烧到何处。
    “宗周。”此时,我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的说话。
    “唔,念风醒了?”语音软腻,带着慵懒,声音中藏着的笑意,又透露出声音主人心情正好。
    那只捏紧的手动作僵硬地收回来,眼看着就要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宗周颇为抱怨地挥手一拦,便将人连带着那只意欲行凶的手一起紧紧抱在怀中,“念风,不乖。”
    我竭尽全力地平复着翻涌的心绪,两人现在身上未着丝缕,而且地点是在宗周宫中的用来休息的床上,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打架,实在是有辱斯文。
    “宗周,你放开”
    “念风,你脖子好,腰杆好,四肢好,胸好背好!这么好的人,我的身体已经爱上了,它身子不听我使唤,放不开。”身后那具身子确实已有了反应。
    我却是一阵冷笑,“你的勾魂摄魄香原来是那样用的。”
    “念风,你醒来后一点都不乖,还是沉醉的时候最乖。”
    话音落,宗周身子巧妙一翻,欺身控制住我的身子,一双剥削的嘴唇向着我意欲说话的嘴唇欺压上来,堵住了欲说话的唇舌。
    不得不说,宗周在男女之事上面很有技巧,比如现在的我,在他的手下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脑袋中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昏昏沉沉之间,只觉那股勾魂摄魄香和宗周进入两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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