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琳琅回到宋家,却见成征正在院子里帮画青劈柴,因为宋大夫是因成征而死的,所以宋家人对成征并不如对白琳琅和幼安那般热忱,甚至是还有些嫌恶的。
唯独画青不然,画青对待成征与白琳琅没有什么分别,一如既往地热情有礼,此时这两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就更是印证了这点。
看见白琳琅进来,画青忙放下了手上的活,殷勤地给白琳琅端来了一杯茶,据说这是她家最好的茶。
乡下小地方的茶再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白琳琅向来是用惯了好东西的,自然看不上眼。但是她没有拒绝,良好的家族教育使得她的礼仪与姿态都拿捏得十分完美,即使是再如何不满意,也不会表露在外。
接过茶喝了一口,果然不是什么好茶,又苦又涩,在画青期待的眼神中,白琳琅冲她微微一笑说道:“很好喝,而且我正好口渴得紧,宋姑娘真是雪中送炭。”
画青高兴地继续干活去了,白琳琅仍坐在那里继续喝着手中的那杯又苦又涩的茶,看着画青忙进忙出,而院子里成征仍在劈柴,阳光下汗水从□□的臂膀上流下,另有一番充满力量的美感,这也是很奇怪的景象,白琳琅成了这副鬼样子可是画青却没有对她露出丝毫异样的眼神,而且还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就她是当初在立山上救下自己的“白公子”,除了惊讶白琳琅原来是个女人外,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让人感到不悦地眼神。
试问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看见一个长相极其丑恶并且还没有左手的人,谁不会多看两眼呢?
白琳琅一口气闷完了手里的茶,苦涩的味道直抵舌根,她走进屋子里摩挲着一个粗糙的瓷瓶,看着画青手脚利落地择菜,悠悠开口说道:“画青,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嗯?去哪儿?”
“去昆仑。”
“啊!我······我也可以吗?”
“你是金水土三灵根,当然可以。”
画青稍缓惊讶的表情,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小姐的好意了,可这里是我的家,这里还有我的家人,朋友,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跟他们一起老去,死去。”
白琳琅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拒绝,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画青后,也只能说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话也不能说地太绝对,我们明天早上离开,在此之前,你都还有后悔的机会。”
却见画青还是之前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白琳琅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修仙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却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莫不是还不知道修仙能给她的人生带来多大的转变?
青春永驻都还是小事,撼天摧地的力量,高人一等的尊贵,难道她就甘愿呆在这个小地方白白埋没了自己?不不不,白琳琅是不信画青不知道修仙意味着什么的,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孩也知道“仙人啊,就是受世人敬仰的”,更何况是像画青这样如此聪慧的女子······
白琳琅正暗自思索着,却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音,修/仙的人向来五感都较一般人更敏/感,听声音来源应该是从西厢房传来的,却正是成征住的屋子。白琳琅走出屋门,院子里空空如也,想来成征也是听到了那阵奇怪的声响的,再走去西厢房一看,成征果然在屋里,而且他手里正捧着从牝兽那里抢来的那颗幻紫流光的蛋。
那蛋已经碎了,从蛋里出来了一条玄黑色带有鲜红色花纹的小蛇来,那蛇头上还顶着半片碎裂的蛋壳。
那原来是个蛇蛋,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蛇,白琳琅却是从来没见过。
“你孵出来的吗?”
“不是,它自己出来的。”
却见那小蛇绕着成征的手臂爬了上去,然后就环在他手臂上了,白琳琅偶然对上了那蛇的眼睛,只觉得阴冷地瘆人,打了个哆嗦就不敢再多看了。
“扔了它吧。”
“扔?为什么?它是我的。”
“因为······”它是条蛇啊······
“对了,杨幼安他人呢”
“先······先走了。”
成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很诧异幼安为什么会先走,但是也没有再问,反而逗弄起他手臂上的那条蛇来。
“这蛇······真的要留着吗?”
“嗯。”
“为什么?它不是妖兽啊。”
成征瞥了她一眼,这才悠悠说道:“那白眉也不是妖兽,你为什么留着它?”
白琳琅突然就语塞了,那白眉还是白琳琅在十三岁的时候偶然间捡到的,当时它受了重伤,白琳琅于是收留了它,没想到这低阶的灵兽也开了几分灵智,此后就再也不愿离开白琳琅了,每次命鲜支把它远远地放走,它总是会自己找回来,久而久之白琳琅对它的感情越加深厚,也就不再愿意把它放走了。白琳琅想着如果有一个人什么都知道就跑过来叫她放了白眉的话,她也是会很不高兴的,那么成征现在也是一样吗?原来成征对这颗蛋也是有感情的吗?是因为这蛋是他看着裂开的?
白琳琅这边厢被成征噎得说不出话来,那边厢成征却是说完就后悔了。他想起的却是那白眉到底是因他而死,虽然那时成征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放在此刻他倒是难得的有了些悔意和愧疚。他偷眼看向白琳琅,却只见她目光游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间颇有些哀戚之色,成征不知怎得,心里的那股愧疚和悔意竟越加明显了起来。
只觉得白琳琅这副神情实在是刺眼得很,装可怜吗?难道她不知道其实她一点也不适合装这种角儿吗?
白琳琅嗫嗫喏喏终究于是没说出什么话来,转身走了。
她不知道其他的道侣都是怎样的,总之她与成征之间自从结成道侣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冷冷淡淡,不咸不淡的。
宜苏村的夏夜格外的清凉,白琳琅仰躺在草地上听着周遭的虫鸣声看月亮,看着看着竟觉得想睡了,今晚的月亮是个半圆的,像孩子的摇篮一样在天上坠着,正在昏昏欲睡之间,白琳琅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断掉的左臂上传来一种湿冷滑腻的触感,隐约还有细鳞刮在她的皮肤上,白琳琅抬起手臂一看,却是成征的那条蛇挂在她的手臂上,白琳琅吓得猛然打了一个寒颤惊叫着就要甩开它,却突然有人贴在她耳边说道:“别动。”
那是成征的声音,白琳琅一下子就僵住了不敢动,只见成征不知何时已经侧卧在了她身旁贴近了她,他伸出手来拿走了那条蛇,高高地拎着那条蛇的蛇尾说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小黑。”
语气怎么听怎么戏谑,说话间热气全拂在白琳琅的耳边,惹得白琳琅一下就从脸红到了耳根。
成征拿走了蛇后也没有起来的意思,白琳琅感觉得到成征在看她,可是她不敢看成征,甚至于想躲着他,实际上白琳琅自从脸被毁了后就几乎没有正视过成征的眼睛,她的脸已经被毁了,她不希望成征看见她丑陋的样子······
成征突然把头枕在了白琳琅的腿上,也与她一同看起月亮来,他说:“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嗯,是很圆。”
“今天的星星好多啊!”
“嗯,真的很多。”
“琳琅,你喜欢我对吗?”
“嗯,对啊。”白琳琅下意识就应了,应完后才后悔起来,只觉脸上烧得慌。
“我们是道侣对不对?”
白琳琅觉得心跳地好快,脸也烫得她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她说道:“是啊,有道侣印记呢。”
“那你是不是什么都能为我做?”
“嗯,对啊。”
成征翻过身来,停留在白琳琅的上方双眼直视着她,“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罢,白琳琅只看见有一张面具罩在了她脸上,次后从面具里,白琳琅看见成征笑了。笑得灿烂,那是白琳琅第一次见到成征对她笑······
成征仍旧躺下来,与白琳琅呈一个平角躺在相反的方向,白琳琅侧过头望着他,他也在望着白琳琅,突然觉得时间如果在这一刻静止就好了,就让他们躺在这草地上,互相看着彼此,直到这草地变成沙漠,再变成大海,最后变成森林,然后他们就躺在森林里,看树叶割碎了阳光,撒在他们脸上······
从夜晚到黎明往往要不了多少时间,总是你上一秒看它,月亮还高高挂在天上,下一秒看它,却发现已经落在山脚处去了。尤其是这一个夜晚,这一个蝉声阵阵,清风裹挟着梨花的晚上,白琳琅觉得再没有哪一段时间过得比这一个晚上更快的了。
第二天一早却是画青来叫的他们,只见她一双眼睛似弯月,笑意盈盈,“你们这是干嘛呢?该不会是在这儿吹了一夜的冷风吧?可真是两个傻子,莫不是这修行给你们修成了这般的傻子?”
白琳琅听见她打趣的话,却也不脑,反倒笑了起来,只是她的脸被面具给遮住了,没人看得见她在笑,成征看见画青来了面色似乎不太好,听见她说的话也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就走了,白琳琅搞不懂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成征就这么不待见画青了······
画青对着白琳琅左看右看,却见那是一个白瓷的面具,制作地非常精致美观,画青却一把摘下了白琳琅脸上的面具,笑嘻嘻地说:“你还是不带面具更好看,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这般只有天上仙宫里才有的美色,遮住了多可惜啊!”
白琳琅还只当她在打趣自己,伸手就要去夺那面具,画青哪里是她的对手,被白琳琅拿走了面具不说,还给狠狠地着了一套挠,笑得直在地上打滚起不来。
末了这两人坐在草地上,白琳琅问她:“你可改变主意了?”
画青摇摇头,她的双眼望着遥远而辽阔的天空,面容恬淡。
“我不懂,难道你甘愿就只待在这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一辈子柴米油盐地过活?画青,你明明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
画青看向了白琳琅,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她说:“你懂的,你明明懂的不是吗?我啊,可是不出这宜苏村也能知道天下事呢?你看那花开就是春,叶败既是秋。”
“一年四季轮回变化,这有什么稀罕的?”
“可是每一个春天都是不同的啊,今年的秋天也不会是明年的秋天。你觉得什么才是稀罕的?长生不老吗?还是至高无上呢?那得多寂寞啊,我愿意这样一年一年地老去,然后葬在土里,随土地一起变迁,或许以后可以长成一棵大树。”
白琳琅再答不出任何话来,她起身欲走,却听画青说:“琳琅,你真的很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白琳琅脚步微微一滞,运转起身法就离开了,只余空气里一句轻飘的呢喃------“谢谢。”
白琳琅不清楚画青夸自己漂亮是恭维的意思还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又或者她说的是之前的那个“白公子”,而最后那句“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这种小地方她能见过多少人?
白琳琅却不知道昨天天劈柴的时候,画青曾如此对成征说过------“你知道吗?每个人的灵魂都有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色彩和气味,而你,是让我感到最危险的一种。”
成征冷哼一声,“危险?你这是什么意思装算卦的也要装得像点别人才会相信吧?”
画青却也笑了,“不像吗?可恶我还为这开场白想了好久呢。你知道吗?白琳琅灵魂的颜色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颜色,纯净,而浓烈,外表像云霞一样迷幻,其中却裹着的却比水更加纯洁清冽。我很奇怪你跟她怎么会成为道侣的?明明······明明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内质啊······”
成征听到这儿也是心中一惊,他暗自打量着眼前的这人,确实是个完全没有修为的人没错啊,那她是怎么知道他和白琳琅是道侣的?是猜的?又或是白琳琅告诉她的?
但是蓦然又想起了在林家村的那个雨夜里,蛊雕曾对他说过的话,“白琳琅的灵魂是这世间最纯净的,只有她才能成功血祭灭元剑,主上,既然这女子对主上痴情一片,主上何不就与她结为道侣,诱她自愿帮主上血祭灭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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