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仙

28 风雨欲来黑云幕


慕容领着我们进了六道门的山门之内,六道门整个门派分四个堂,分别是御剑堂,玄丹堂,五行堂,司阵堂,御剑堂的弟子主修剑法,慕容便是这御剑堂的弟子,玄丹堂则是主修丹药炼制,五行堂的弟子主修玄术,以五行术为主,司阵堂的弟子则专注于研究阵法,其中六道门有名的“六绝锁妖阵”便是司阵堂的弟子研究出来的。
    慕容和刘疏凌是御剑堂的弟子,御剑堂是六道山最厉害的一堂,也是弟子人数最多的,而云矜和嗣音则是司阵堂弟子,慕容平日里不与其他的师兄弟来往,而是独自一人在后山搭了一个草堂,住在后山的崖边上,慕容说,他带我们去找云矜和嗣音,他们二人会为我们安排住处。
    周翯一边走,一边感叹:“原以为建在山上的门派,都不会太大,顶多就汀兰宫那般大小,再大点的,可能也跟承元宗差不了多少,没想到六道门这么大,只是整个门派怎生如此清净?”
    周翯说得倒是不错,六道门之中,弟子有几千人,一进门便是弟子平日里切磋功夫的大广场,御剑堂,玄丹堂,五行堂,司阵堂分别在四个不同的方向,但是我们进来之后,练剑切磋的弟子寥寥无几,零零散散的几人,也只是以怪异的眼神瞅了我们一眼,便又继续练剑,慕容说门派之中最近要出大事,但是没说是什么事情。
    “这几日是冷清了些,毕竟是门派内部的事务,你们看那边。”慕容伸手往正东方一指,只见正东方有一紫色房檐的楼阁,共有二层,不是建立于地面之上,竟是靠着法术浮空在天上,只有以轻功才能接近那楼阁。
    “可看见了,那间楼阁是掌门在的地方,你们千万不要靠近,尤其是……”
    “哎呀,映风,难得见你从后山出来一次,这几人是朋友?”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刚要看来人是谁,慕容便已经一下子便转过身,绕来我们身后,神情很是严肃,与那男子说道:“这几位是邕国来的客人,来这里小住几日便走,我为他们安排住处。”
    说罢,慕容又给我们介绍道:“这位是庄见老伯,与掌门一同执掌这六道门,你们唤他庄老伯便好了。”
    这庄老伯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面色看着虽不算老,头发却全部都花白了,他速速扫了我们几人一眼,对慕容笑道:“映风亲自来迎接客人,这可不多见,想必这几位定然是很重要的客人吧,不如由我来给诸位安排房间。”
    他朝慕容笑着,慕容却不由分说一口回绝:“不必了,他们几人是云矜和嗣音的朋友,住云矜和嗣音那里就行,不劳烦庄老伯。”
    庄见还要说什么,但是慕容的口气却是坚决不退让,他也只好笑着道:“我正要同掌门议事,你便先带这几位下去歇着吧。”
    庄见走后,慕容带着我们往西边走,走了一截,便见到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横在我们面前,到了竹林面前,慕容对我们说:“跟紧我,别走丢了,在这里走散了可就危险了。”
    我听闻过江湖之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阵法是以草木布置而成,这里既然是司阵堂,倒也极为可能以竹子来布阵,我们跟着慕容,看上去不过一小片竹林,慕容带着我们走的时候,却是绕来绕去绕了大半天,我本还想将路记下来,走到一半脑子便也变得晕乎乎的,只得紧紧跟在慕容的身后,最后才绕出了这竹林。
    绕出了竹林,便能见到司阵堂所在,我不禁感叹:“这竹林阵法真复杂。”
    慕容不动声色地道:“但这也是最安全的所在,这阵法结合了五行之术来布置,五行便能生出万象来,今日这路是这般走,明日又是另一个走法,若你们要出来,要叫个弟子带着,可都知道了?”
    我点头:“你这下子倒是有点六道门弟子的样子。”
    他却是很谨慎,小声对我们说道:“我方才说的话都要记得,不要靠近掌门所在的楼阁,还有,跟庄见在一起的时候,要谨慎一些。”
    “为什么?”
    “就是刚才那个庄老伯?”周翯说:“我看他挺和善的啊,要说可怕,那个刘疏凌才比较可怕吧。”
    月沐华则冷冷道:“你看见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还是听听人家的劝告好些,省得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命给丢了的。”
    周翯小声嘟囔道:“又跟我抬杠。”
    慕容四处看了看:“云矜和嗣音等会儿会来接你们,我要先走了。”
    他一路上都显得有点急促,而且他方才同庄见的接触也让我觉得有些诡异,这里几乎上没什么人,整个六道门,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下,不知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情,慕容是那种一旦要保守什么秘密,就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人,所以问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现下我只希望,能从嗣音和云矜那里问出点什么来。
    月沐华跟我也有同感:“这六道门怪怪的,我们现在可以说是瓮中之鳖,若是你那朋友要带人来杀了我们,可谓是易如反掌啊。”
    周翯连忙摆摆手:“你,你别这么说,本来就够吓人了,你一说更吓人,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慕容公子他可是好人,他救过我和方琰的命的。”
    月沐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夜我在邕国城外的山上也救过你的命,可我从不见你把我当好人看。”
    正说着,云矜和嗣音便出来迎接我们。
    然而,今日两人都很是反常,本以为云矜又要热烈欢迎一番,然后对我问东问西,问我那日去了哪里,又问我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今日云矜和嗣音只是来接我们,都只是说了些客套的话,估计是慕容事先知会他们的,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我们三人也只好一路上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嗣音说他的房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便专门清出来一间房间,给周翯和月沐华住,本来也为我腾出来了一间客房,但云矜则执意要我跟她一起住,我怕麻烦她,说是我住客房就好了,但是见她一直看着我,看着那眼神实在无法拒绝,我也就答应下来。
    我觉得,说不定她会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讲。
    我随了云矜去了她的房间,我原以为以云矜的性子,屋子定然要摆满许多的小东西,打扮得花里胡哨,不想进了云矜的房间,竟比我所想要简朴得多,不见过多的饰物,不过是一张桌案,一张床榻,唯一的装饰之物,便是墙上的一幅画。
    她见我盯着那幅画看,便过来说道:“这幅画是我画的,我不大会画画,所以画得也不好看,溟郁姐姐别嘲笑我。”
    那幅画画了一纸青山碧水,色调倒是极好,可是只见远青山,近流水,不见人影,不闻花鸟,构图未免单薄了一些,让我注意的,是画的右下角写了小小的两个字:子衿,字不大,却很清秀。
    “师父说我是在山水间捡来的孤儿,便以‘子衿’为故,为我起名云矜,我本想画这幅画,送给师父,纪念一下我与师父的相遇,纪念一下这段缘分,但是师父凶巴巴的总板着脸,喜欢的尽是像大师兄,也就是刘师兄这样的弟子,这幅画画得又不好,便没有送出去。”她看着我,吐吐舌头。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画这幅画,是……”我没有说出来,她却看着我,一副硬要我说的样子。
    “没什么。”我说:“你们四个堂,可都是一个师父?”
    她皱皱眉:“不是,御剑堂和玄丹堂是由掌门教授功夫的,我们五行堂和司阵堂是由庄老伯教授功夫的,庄老伯布阵的本事很厉害,但是我们只能在私底下叫他庄老伯,当着他的面,还是要叫师父的。”
    我点点头,想进一步问问她,六道门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便先随意说了一句话,试探一下她的口风:“我们当日还在汀兰宫之中,不想慕容和刘公子便匆匆跑回了六道门,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今日看来他们都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在这里住两日便要走了。”
    “溟郁姐姐你们住两日便要走?”她有些为难,却不多说什么,我倒是极少见云矜也有为难的事情。
    这之后,我只同她说了些我们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说刘疏凌刺了我一剑的事情,她白日里不说六道门的事情可能确是有难言之处,但是,若是六道门之事与龟甲相关,我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来。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说要出去透透气,云矜便一个人留在屋内,还嘱咐了我好几声不要走得太远,不要出了那片竹林,同样的话,慕容也嘱咐过几遍,看来真是有大事要发生,否则不会在山上的时候,比在山下还要谨慎,这下子六道门的平静,也不过是暴风雨将来的先兆。
    我走出屋子,发现这是一处崖边,周围全是茂林修竹,晚上冷风一吹,竹林便沙沙的作响,马上便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也开始热了一些,六道门虽是位于山顶,却要比汀兰宫温暖得多,反倒是在汀兰宫那几日,外头日日积雪,到了夜晚便要飘雪,实在让人冷得不行,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无奈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又不能走出这竹林,百无聊赖之际,只得坐来崖边静静心。
    到现在为止,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乱七八糟,离最初我同老虞承诺的,拜师于天镜宗,一生修道,心存善念,怀苍生,坐观天下,已经差得太远,我下山走了一遭,认识了几个朋友,上回救周翯的时候手上也多了几条人命,还差点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命,也经历了不少离奇古怪的事情,却仍未看清楚这红尘他本来的形貌。
    有时候我会觉得老虞的观点可笑,尚未在这苍生中走上一便,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坐观天下,风云不惊,不说别的,单说见识,我都远远比不上闲溱和月沐华。
    想到闲溱,我的心又开始打结,不知道他现下在哪里,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跟他见面的时候,要跟他说些什么。
    “你在这里想什么?心事想多了,脸上可是会长皱纹的。”一个声音伴着夜风习习,从我的身后传来。
    这声音,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也正因为熟悉,迟迟不敢回头看,眼睛只看着前方,一片苍茫,任何景色都入不了眼。
    闲溱,这声音是闲溱的,但是,闲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这么久没见,就不记得我了?”他干脆来到我身边,坐下来。
    我不敢相信是他,赶紧揉揉眼睛,不敢正眼看他,然后反复告诉自己:“你在做梦。”
    他笑了一声,笑容还是温软谦和:“原以为你稳重,不想你现在也开始自欺欺人了。”
    我缓缓转过头去,木讷得半天说不出话,真不敢相信,我一想他,他马上就出现了,这已经不是巧合了,随缘相遇,随遇而安,这简直是佛的境界。
    “你,你真的是闲溱?”我毫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他却笑了:“我不是闲溱,难道我还是个妖怪,变成闲溱的模样来逗你开心?”
    他越笑,我就越是心慌:“你别笑,你先别笑……”
    他又马上故作月沐华那般的严肃状:“怎么?”
    “我怕你一笑,我梦就醒了,就算是在梦中,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他敲了敲我的头,依旧是白衣流光,风度翩然,虽是逗我,一举一动却毫不浮躁,有高贵的气质留藏其中,是闲溱不错,不是哪个妖怪变的。
    我本有上千句话要跟他说,待到要张口之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只能以一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表情,傻呵呵地看着他。
    “你这丫头,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我倒是觉得,许久不见他,如今看他,可谓愈发顺眼,真想这样看下去,一辈子看下去。
    “怕你走了,便看不到了。”我痴痴傻傻说着傻话,待半天回过神来之后,才说:“你原谅我了?你这些天去哪了?”
    他眼里漾着笑意,这笑意,一面温暖,一面阴冷,我在哪里见过,却不是在闲溱的脸上。
    “允许你任性,便不许我任性一回?”他的眼光移开我的面庞,看向远处的萧瑟山河,刚才还觉得冬意尚存,夜风微冷,现下,我觉得,这满山满树,都是春意盎然的迹象,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美景。
    “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他这话说得犹豫,我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他会问我什么?有什么,是一定要问我的?
    他看着我,等着我准备好回答,我双手发热,前几日才被刺了一剑的内心此时又恢复活力,开始没皮没脸地乱跳。
    “你要问什么?”
    他表情里面有深意,沉默了一下子,不过一刻,却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他见我这般模样,又道:“不过问你一件事罢了,你紧张个什么?”
    “……没,我没紧张,只是有点,有点……”有点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想了半天,他向来是有话就说,从不拖延,今日,他却也沉默许久,却不说话,看来,这问题他也不好问,这只能更令我紧张,除了紧张,还多了一丝欣喜,一丝欣喜之中,又包含着千万种不一样的期盼。
    我也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以为我在这天地间,无所欲,无所求,如今看来,我不敢拿起,还是因为怕失去。
    “……我想问你……”说到这里,他又开始不自然地笑:“你既早知我是苏夜,与我同行这么长时间,却为何一直不问我?”
    我连人带心一起木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是苏夜,你死后的两年我便随你一起去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问我认不认识苏夜,认不认识苏夜的画,却始终不问,我是不是苏夜?”
    我避开他的目光:“我怕你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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