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少年

但是，秦漠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甚至不曾转身看他一眼。
    “呵呵，还以为，会狠狠揍我一顿呢。”陈轻不怕死的挑衅。秦漠终于转过身，平静的眼睛看着陈轻，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却是哀悯的。
    他在可怜他。
    这个认知让陈轻很不满，不满到想要狠狠给他一拳。凭什么？凭什么他秦漠什么都不做就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他永远都是那副清冷的样子？
    他恨他。陈轻恨秦漠。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了。还记得许多年前，在乡下的小陈轻，和母亲艰苦的生活着，没有人和他在一起玩，他们都嫌弃他。
    那几个调皮的男孩将他紧紧围成圆的原点，逼着小小的陈轻吃泥巴，清澈的大眼看着恐惧的看着他们，不知所措。
    他不肯吃，他们就往他身上撒尿，最后他妥协，一边哭着一边抓起泥巴塞进嘴里。那个时候，他很希望有个人，能够来救救他。
    当他满身狼狈回到家的时候，他哭着向妈妈告状。他的嘴巴里还留有一点泥巴，好看的稚嫩小脸脏不拉叽的。可是，妈妈只是心疼的把她抱进怀里，眼泪不止。那是陈轻第一次看到妈妈哭，嘴里还呢喃着。
    “对不起，阿轻，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都怪妈妈。”
    妈妈泪流满面的样子深深地刻印在陈轻幼小的心里，那天，妈妈抱着他一直哭。从那以后，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陈轻都没有告诉妈妈，每次回家，他都会先整理好自己，他不想看见妈妈哭。
    那时的陈轻，不过才四岁。
    直到有一天，他的爸爸回来了，失踪了很久的爸爸突然回来了。开着黑色的小轿车，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下，陈轻被父亲抱着坐进了那辆他看都没看过的老爷车里，那天他穿着爸爸新买回来的衣服，脸洗的格外白净，就连头发都是梳了好几遍的。
    那个时候，陈轻感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嫉妒的，艳羡的。他特意看了几眼总是欺负他的那些男孩儿们，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小小的陈轻隐约知道，是因为他的爸爸回来了，变得很有钱很有钱。他们都羡慕着他，羡慕他可以坐进那么好看的车子里，可以穿上那么好看的新衣服，可以走出这个穷乡僻壤。
    陈轻突然喊住了爸爸，陈英华不解的看着和自己相像的儿子，眉眼间满是为人父的慈爱。
    “怎么了？阿轻？”
    “爸爸，那是我的朋友，可以让他们也坐一下这个车子吗？"陈轻充满期待的大眼，陈英华的视线落在那些男孩渴望的目光上，又看看怀中的儿子。
    ”好。“大手揉乱了陈轻的头发。然后，父亲亲自开车带着那些男孩儿和陈轻一起兜了一圈，陈轻看着那些人的谄媚嘴脸，小小的心灵从此发生了变化。之后，陈轻就走了。
    颠簸了一阵，初次坐上这么好的车子，陈轻是有些不适应的，险些吐了出来。但是，为了不把车子弄脏，他死死的闭着嘴巴，又闭上了眼睛，赖在母亲温暖的怀抱。
    陈轻没想到，那是自己最后一次窝在母亲的怀抱。几乎是刚到秦家，陈轻就被这么大的房子吓住了，傻愣愣的东张西望。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栋房子，好漂亮，好漂亮，乡下的那些房子根本没法和这里比。当父亲把他们带到房子里，陈轻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里的每一个细节，紧紧牵着母亲的手。
    客厅里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比母亲还要漂亮，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男孩儿，男孩儿只露出毛茸茸的黑发和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陈轻。他们的视线交汇。
    这便是陈轻和秦漠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秦漠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没有一点杂质渲染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怯怯的躲在母亲身后，陈轻看到母亲又在哭。父亲和那个女人吵了架，很凶，他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母亲拉着陈轻就要离开，却被父亲紧紧抱着。
    最后，那个漂亮女人伤心的带走了男孩儿，那时陈轻才看清男孩儿的脸。
    白白的，肉嘟嘟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牛奶一样，秦漠没有表情的看向他，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平静的很。陈轻躲在妈妈背后，下意识的遮住自己被晒得有些红扑扑有些干裂的脸颊。
    看着秦漠离去的背影，陈轻的眼里充满了艳羡。城里人的气质，都是这样的吗？在秦漠清冷的衬托下，陈轻显得格外笨拙。
    明明大人们吵架那么凶，难道他一点都不害怕吗？陈轻内心疑惑，他心里可是害怕极了，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伤心，父亲这么生气。
    一无是处。
    这是多年后陈轻给当时自己评价。
    尽管彼时的陈轻已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是，他始终忘不了秦漠看他的那一眼，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却将他的笨拙显现的无可遁形。
    秦漠再次回家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最后还是母亲将他牵出来。第二次见面，他问秦漠怕不怕？可是小小的少年脊背挺直，稚气的眉眼没有一点情绪，就像是画上的人，空洞的很。
    秦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突然抬起头指着天空中的某颗星星，仰起脸，还是没有波澜。
    你能想象吗？一个五岁的男孩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心灵的窗户都是清净却并不明亮。淡淡的看着周遭的事情。那时的陈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一定要摧毁秦漠，一定要让秦漠的脸上出现裂痕，一定要。
    但无论他做了什么，秦漠都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他越是这样，陈轻就越想要撕开秦漠的面具，狠狠地，不让他有一点保留。
    云胡喜的出现，那真的是一个偶然，平静的看着父亲和秦漠吵架，早已见怪不怪，这两个人每次见面都会吵架。明明是很生气的话，但秦漠的嘴角只是挂着冷笑，眉眼还是不变的沉静。
    离开的时候，和一个女孩儿擦肩而过，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认真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为秦漠上药，眼睁睁的看着秦漠挥开药瓶，女孩再次捡回来，继续上药。
    他们说了什么，陈轻听不太真切，但是，光与影的结合下，明与暗的搭配下，他看到秦漠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然后，秦漠吻上了云胡喜的唇。
    陈轻震惊，在父亲连续的催促下，在门板阻隔视线的那瞬间，陈轻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
    他要夺走那个女孩儿，不顾一切。隐隐觉得，那个人将是秦漠的软肋。
    他没有想到秦漠真的会出现，还对着他说出‘别招惹她，你惹不起’的话来，并且当着他的面吻了云胡喜。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秦漠对什么人上心，眼里的警告意味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