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少年

“苏姨，您别这样。秦漠他并不怪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秦漠从来没有快乐过，说话做事都只有一副表情，可是，自从十年前你出现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会笑了，也会抱怨一些事情。”
    “八年前秦漠就像是疯了一样找你，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折腾没了，所以，小喜，这次说什么你也不能丢下秦漠了。他看上去无坚不摧，什么都不在乎，可他的心却脆弱不堪。苏姨恳求你，好好的对秦漠。”
    云胡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陪着秦漠到永远？她敢说会爱秦漠一辈子，但是不能保证会陪着秦漠一辈子，并不是不爱秦漠，就是因为太爱秦漠了，所以她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终点在哪里，生命太脆弱了，在死神面前，谁都是不堪一击的蝼蚁，母亲的死让她明白了很多，有些事情还有机会，就不要放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在将死之时可以含笑。哪怕就算拼尽全力结果还是一样，至少，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安慰。
    人生没有几个年华可以蹉跎，她和秦漠错过了一个八年，还剩下几个八年呢？这是云胡喜最近经常想的问题。生命无常，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云胡喜只想好好的活着，她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只要能比秦漠更久，就好。死了的人化成了一捧黄土，而活着的人，才是承受了真正疼痛的人。
    她不愿，也不想，让秦漠承受那份痛。
    “但愿，我活的比他久。”
    苏姨是愣了一下的，随后又欣慰的笑开。秦漠带着云胡喜离开的时候，陈英华和陈轻回来了，秦漠的身体一僵，云胡喜握着他的手，在看到陈轻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陈轻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云胡喜回来了，事实上的确是如此。他一直派人监视着秦漠，从云胡喜和秦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邪邪的笑着，擦肩而过的时候，云胡喜听到了陈轻那句低语。
    “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亲爱的，嫂子”云胡喜不知道秦漠是不是也听到了，她的全身冰凉，就像是坠入冰窖，寒意从心底通向四肢百骸。
    云胡喜心不在焉的洗着菜，秦漠煮好饭菜，两个人相对而坐，云胡喜拿着筷子，桌子上四个菜，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鱼香肉丝、青椒炒肉、清炒土豆丝、豆芽菜，看向对面的秦漠，云胡喜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就算是梦，也是好的，她不想太早醒来。云胡喜还是放下碗筷，郑重的看着秦漠，下了很大的决定似的。
    “秦漠，你不好奇八年前我为什么离开吗？”
    “菜凉了。”秦漠面色平淡，往云胡喜的碗里夹菜。
    “秦漠，八年前。。。”云胡喜又停住了，欲言又止，看着秦漠的眼神犹豫不决，她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秦漠看着她，静静的，没有波澜的，半晌，眉眼挑起好看的笑意。
    “过去了，吃饭吧。”云胡喜第一次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竟然是这样温柔，淡淡的，却真真实实存在的，好看的眼睛里泛着温柔的光的秦漠，在灯光下静静的望着自己。
    云胡喜的眼眶湿润，鼻尖泛起酸意。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云胡喜啊云胡喜，你何德何能？能遇到秦漠，何其有幸？
    在秦漠的注视下，云胡喜拿起碗筷，鼻头酸涩，却没有流泪，细细的咀嚼秦漠亲手做的饭菜，眼眶始终湿润。
    云胡喜不见了，秦漠下班回家的时候云胡喜已经不见了，晚上八点，秦漠坐在餐桌前，桌子上摆着云胡喜最爱吃的水煮肉片。
    心里还是翻起了一丝慌乱，时间仿若回到八年前。秦漠淡漠的眼神看着桌子上的食物，他没有打电话给云胡喜，就一直静静的等着，九点十分，饭菜凉了，秦漠就起身去加热。
    十点半，云胡喜还没有回来，秦漠静静的坐在餐桌前，昏黄的灯光，等着云胡喜。
    十一点半，秦漠第四次加热饭菜，眼神落在手边的手机，却不曾拿起。重重的闭上眼睛，八年前争吵的画面就窜入脑海。
    2006年圣诞节，云胡喜接到了秦漠的电话，兴冲冲的跑到609室，那是秦漠第一次打电话给她，心情愉悦的就像是中了□□。心想秦漠应该是有礼物要送她，刚好，她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秦漠站在树下，但是脸色不太好，平日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云胡喜就是觉得今天的秦漠特别冷漠，还是没有波澜的眼睛，云胡喜和平常一样缠着他。
    秦漠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跟着他去，心里却有些不安。云胡喜没想到，秦漠竟然把她带到了他母亲的墓前，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
    “对不起什么？”秦漠背对着她，声音却冰冷的刺人心扉，云胡喜无言，鼻头却是酸涩，红了眼眶。秦漠的声线清冷，说话从来都是一个语调，不冷不热，让人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但今天秦漠明显冷了许多的语气，是云胡喜第二次听见，轻而易举的听出了他的情绪。
    陈英华出现那次，秦漠就是这样的，云胡喜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我。。。”云胡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样子，秦漠是知道了母亲的死是为了救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秦漠握紧了拳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单从秦漠的背影云胡喜就看出了他在生气。也是，换做是她，也会生气的。云胡喜慌乱的抓住秦漠的手臂。
    “秦漠，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她，冰冷的视线刺进云胡喜的心底，心跳停滞，难受的几乎难以呼吸。他看着她的眼神，冰冷而陌生，就好像站在眼前的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他的仇人。
    仇人？对的，或许，她就是他的仇人，带走了他母亲的生命，强硬的闯进他的世界，打乱了他的生活。他该恨她的，可是，云胡喜想解释些什么，张开的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秦漠，悲伤的，带满歉意的。
    “云胡喜，原来你是在可怜我？”
    “对不起。”
    “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那代表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
    “我宁愿，你从未出现在我的世界。此刻，我只想当你是陌生人。”秦漠冰冷的眼神望着云胡喜，一点一点掰开了云胡喜的手。
    ”秦漠。。。“云胡喜看着秦漠的背影无声低喃，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可怜你，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对不起，对不起。”明知秦漠听不见，云胡喜还是呢喃着，泪眼朦胧的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云胡喜眼泪更加汹涌。
    “秦阿姨，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我真的不是可怜他，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才会忍不住靠近他，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很多年后云胡喜就在想，如果当时她上前拉住秦漠的手，会不会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这八年的空白？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时针指向十二点，秦漠保持着一样的坐姿，表情未变。云胡喜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秦漠，静静的，一语不发。
    四目相对，秦漠嘴角扯开轻浅的笑意，“刚热好，快来吃吧。”
    “你不好奇我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吗？”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不是回来了吗？”
    “。。。”
    “快吃饭吧。”
    云胡喜强忍着眼泪，“好。”低头吃饭，秦漠一直为她夹菜。
    饭后，云胡喜窝在秦漠的怀里，“秦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残废了，你还会不会要我？”
    一片寂静，在云胡喜以为秦漠睡着的时候，头顶响起男人的声音，“生不离，死不弃。”低低的，在云胡喜的心里翻动涟漪。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腰身，云胡喜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湿了秦漠的衣衫。
    “睡吧。”秦漠合眼抱着她，在她的头顶落下轻轻的一吻。
    云秋深和杜锦找到秦漠的时候，秦漠还在开会，“秦漠，你出来，云胡喜不敢告诉你，我来告诉你。”杜锦的眼眶红肿，苏锐没想到秦漠这次那么听话，什么都没说就跟着杜锦离开。
    天台，云秋深的嘴角紧抿，少了平日里邪气的样子，杜锦深呼吸好几次，但是开口的时候眼泪还是落下。
    “阿喜她，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小时候云胡喜就是孤单一个人，除了她没有愿意和她玩，看上去坚强的云胡喜，事实上很脆弱，杜锦心疼她，所以凡事都迁就她。因为，她受的苦太多了，被逼着成长，被逼着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什么事都不依靠别人，倔强的让人心疼。
    可是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瞒下去了。“昨天，和阿喜逛街的时候她说自己的眼睛突然很模糊，我当时以为没什么，可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杜锦此刻话都说不完整，“她的眼睛突然流血了。”
    秦漠僵了一下，动作缓慢的转头看杜锦，表情错愕。
    “我要打电话给你，可是她不准，我威胁她如果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就马上告诉你，但她选了离这里很远的医院，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秦漠的眉头皱起来了，云胡喜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秦漠生气，气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又想起昨晚自己不追问的态度，很心疼云胡喜那个傻子。
    “医生怎么说。”
    “脑部受过重击，这是老毛病了，从她离开的时候眼睛就时好时坏。八年来都是如此，可是眼睛流血是第一次。”杜锦说不下去了，云秋深皱着眉头接下去。
    “脑部重击？”秦漠抓住重点，冷冷的眼神看着云秋深。
    “八年前，不是阿喜想要离开，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她不想回来，而是她回不来。”杜锦难过，当云秋深告诉她这一切的时候，她险些抑制不住杀人的冲动。
    风刮着，三个人站在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