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镜子

第27章


前面是一片波光潋滟的湖水,湖面上有很多鸟,各式各样的鸟,她们被吸引着走到湖边,站住观看。 
  “看,快看哪!”齐乔叫起来,用手指向一只天鹅,那天鹅忽然从水面上激昂地挺起胸脯,奋力扑扇翅膀,在湖面上一路滑行,像一团猛烈飞舞的影子,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从水上奔跑到对岸去了。 
  齐乔舒了口气,说:“那不是你嘛。” 
  “什么?”马华沙没有听懂她的话。 
  “咳,你不是也要飞了嘛。” 
  听到这句话、这一声叹息,马华沙的心膨胀起来,激动的震颤流过胸口,堵住了喉咙。 
  “齐乔,我想告诉你……” 
  “什么?说呀!” 
  “咳,不说了。”   
  华沙的盛宴(25)   
  “讨厌。快说!” 
  “好吧,”马华沙用力呼吸,嗓音微微发颤,“我想说,齐乔,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就是为你才去上学的,你懂吗?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这一刻照在华沙心上的光那么美,那么耀眼,她望着齐乔,目光火辣辣的。齐乔的脸有点发烧了,她不敢正视华沙,移开目光。 
  她们离开湖边,继续走路,虽然不说话,但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有一会齐乔的心被一种意义不明的感觉缠绕着,有一点烦乱,华沙的话让她感到沉甸甸的,她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想起和华沙在一起的生活,从头至尾,每一点微小的事情,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朋友是多么爱她,对她多么好,也许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她对自己更好的了!她这才明白。 
  而马华沙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浑身轻松了,继而精神一振,接着从心底里发出暗暗的欢呼,为了她的感情,为了生活,为美好的未来;是的,一个辽阔而巨大的飞跃就在眼前,齐乔说得对,她就是那只天鹅。想到此她不由得张开手臂,做出飞翔的姿态,齐乔好奇地扭头看她,笑了。 
  她们去看了大猩猩,喂它吃了面包,可不能肯定是不是那只猩猩。为了找到管理员她们来来回回跑了好多的路,最后证实就是它,这才满意地离去。 
  走出动物园大门的时候马华沙在心里暗暗说:再见了,猩猩,再见了动物园,再见了…… 
  火车开动了,华沙的心在呼喊:再见,家乡,再见了亲人!再见了,最亲爱的哭泣的齐乔,再见了,那些感情的盛宴! 
  她的手上紧攥着一样东西,是齐乔在她临上车前塞给她的,包在一块头巾里。外人要是看到了也许会吃惊,会感到害怕,还记得那条辫子吗,齐乔珍藏着的自己的大辫子,她把它送给了华沙。 
  沉甸甸的辫子啊,它扎着人的心,向后移动的大地像深渊隔开了她们,停下来吧,火车,求你停下来吧!可火车完全不理睬姑娘的哭诉,反而报复似的加快了速度,用它铿锵的节奏吞没一切。 
  暮色降临了,火车在田野上奔驰,车厢里的灯亮了。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姑娘始终扭着脸,面对窗外。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因为她看见的事物别人根本看不见。一些熟悉的和已经遗忘的人的脸在玻璃窗上闪过,红砖排房里的人,邻居们,她的学生,连那个被叫做米饭的小伙子也出现了一次,一瞬间又消失在车厢的反光里。他们渐渐远去了。在黑沉沉的田野的背景上浮现出新的景象,朦朦胧胧,起伏不定,那是人生的风浪,宽广辽阔,使马华沙不由得用胸膛深深吸气,一股力量来到她心里…… 
  “嘿,开水来了,要不要?”一个声音从身后发问。 
  马华沙回过头,她看到一个青年,就坐在她旁边。她有些发愣,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可年轻人不甘心,指了指乘务员手上的开水壶,又问了一句:“你不喝水吗?” 
  华沙明白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头巾有点散开了,辫子露了出来。年轻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条辫子,吃了一惊,可他没有出声。马华沙发觉了青年的眼神,赶紧裹起头巾,拉开她的行李袋,把辫子收进去,小心地塞到底下,然后拿出一个搪瓷缸子,伸向乘务员,“谢谢,给我也倒杯水。” 
  那条辫子已经引起了年轻人的好奇,要知道他也是个一心热爱艺术的人,考上了戏剧学院。 
  火车在一个站上停下,接着又开动了。马华沙下意识问了一句:“刚才是哪儿?” 
  青年人回答:“可能是七角井,是,是七角井。” 
  他们就又不说话了。青年拿出一本书《大小舞台之间》,马华沙看了一眼,过一会儿也拿出一本书,两人读起书来。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将变成何等样的人物,这些大而无当的思绪在字里行间游荡。火车咔嗒咔嗒地震响,前面的路程还很长很长,生活,正蜷伏在远方等待着……     
  没有子弹   
  没有子弹(1)   
  有些时候我想:人活着到底该在乎什么呢?我是不得不想呀。想的结果有两样东西我在乎,一是玩,二是龙生,或者位置倒过来,都成。玩就不用说了,大伙儿都明白,龙生是我二姑的儿子,比我小半岁,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和他相比,我爸我妈都不算回事儿,我这么说他们不会伤心,因为他们也像我,不怎么在乎。有时候我觉得这么活着也挺好的。我这人经常稀里糊涂说不明白,不说也罢。 
  今天放学回家,屋里坐着个女的,我一下就糊涂了,觉得见过她,可死活想不起在哪儿见的,好像我都七老八十满脑袋糨糊了,我才十四岁。天快黑了,屋里很暗,我妈和她坐在桌旁,就听那女的一惊一炸地叫道:哎哟妈呀,奎子吧?都长这么大了! 
  谁是奎子? 
  我妈支吾了一声,说,叫大婶儿,叫啊! 
  叫就叫呗。那女的兴冲冲地答应一声,起身朝我走过来。她的脸黑黢黢像条鲶鱼,眼睛鼓泡泡的,让我吓一大跳的是她居然咧开嘴笑了,嘴里冒出一股大蒜味儿。 
  我妈噌地蹿起来,冲到我面前,推我一把:“瞧你脏的,洗脸去!”听她的口气我简直没脸见人了。 
  自来水龙头那边有人在洗衣服。我溜达着走过去,我妈的嗓门儿真大:去找你爸,告诉他你奶奶找他,你也去看看!听见没? 
  我明白了,这种事我有经验,是要债的。 
  我到我爸单位找到他,他正修车呢,不用多说他就明白。我转身要走,他叫住我:嘿,你身上带着钱吗? 
  巧啦,我身上的钱刚够他买包烟。 
  离开我爸单位,我一猛子扎到龙生家。他正在傻念英语,问我来干吗,要不就是有什么事。我就听出一个What,我想了想说是“窝曼”,就把那个女人的事儿和他说了,关键是我老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她好看吗? 
  谁? 
  我他妈的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然后一步上前用手腕卡住他脖子,脚底下一使绊儿,他龇牙咧嘴往后倒,我只好死命抗住他,他赖在我身上喘气,累得我够戗。后来龙生乐呵呵坐到床上,胖乎乎的圆脸像个瓷娃娃。 
  你傻笑个屁呀!我说。我就爱看他笑。 
  我跟他说那女的丑得邪乎,一眼就看出是屯子里的。而且我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我能闻出来的味。这感觉我说不出口,连和龙生也没法说。 
  龙生帮我分析,可能我做过什么梦。 
  你做的梦你记得住吗?我问他。 
  他不知道。虽然他比我聪明一百倍,有些方面比我可差得远,他连做没做过梦都弄不清。这也不能怪他,人过得顺当就没什么可梦的了。说老实话我俩最好,可我俩一点不一样。龙生他爸在县检察院工作,他上的是一中。没用他爸找人,自己考上的。二姑老给他穿得整整齐齐,像个人儿似的。我呢,从小就跟着大人躲债,不是扔到奶奶家,就是带着在外面住,这个城市一半以上的人家我都住过。后来我躲烦了,不爱躲了。前些日子我放学回家,两个要债的正在我家炒鸡蛋呢。饭做得了我跟着吃,问什么我都说不知道,他们翻东西我也不管。晚上他们睡我也睡,早上一睁眼他们走了。 
  那回我妈的羽绒衣没了,还少了一双新皮鞋。拉倒吧,我爸说,那能值多少钱。他一夜下来赢的钱就够买十件羽绒大衣。没人问他你赢过吗,懒得问。 
  龙生悄悄告诉过我,他爸也输过钱,让二姑臭骂一通,再不敢了。我说我妈还跟我爸动手呢,也挡不住他,人跟人不一样。你跟我,能一样吗? 
  咋不一样?龙生他不懂。 
  不懂就糊涂着吧。 
  不成,干吗不一样? 
  一样咱俩换换,成吗?我说。 
  怎么换? 
  我大叫一声:二姑!我跟龙生换换,成吗? 
  二姑探进头:换?咋换?你是老王家的独苗,他算个啥。 
  我走在街上,冷不丁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小奎子!   
  没有子弹(2)   
  是她,又是那女的。 
  我说我不是小奎子,我叫王高。 
  王高?你拉倒吧!你妈是知青你知道不?你妈在农村生的你,你知道不? 
  我不说话,瞪着这个疯子。 
  你爸是谁你知道不? 
  呸,滚你的蛋!我大喝一声。我滚哪儿去?她凑近我的脸,你妈生了你就把你扔了,给了我了,你是我儿子,叫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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