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三部曲之一军区大院

第41章


    “……这老爷子,尽给我坍台!”单军咬牙切齿。
    周海锋倚着山壁,在夜风里扬着嘴角,微微地笑。单军侧头看他,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周海锋的神情放松、安宁。
    “你呢?”
    单军停了一会儿,侧过头,问。
    “也说说你小时候。”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说呗。”单军说。
    周海锋望着山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家在城郊,华电。知道华电吗。”
    华电是城北一个国营大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这个城市数得着的大厂,最鼎盛的时候有上千号工人。
    “家在厂区宿舍。爸妈是华电的双职工,经常三班倒。”
    周海锋告诉单军,他小时候跟着他哥,父母太忙,所以没有时间管他们。他们那儿冬天屋里是烧煤炉的,一个铁围子围起来,里头烧煤球,上头封盖。“那玩意儿,比60迫还难对付。”那个年代点煤炉过程的复杂,现在人已经很难想象了。
    “你们玩打仗,我们拖煤球。你们砸子弹壳,我们搓煤渣。”周海锋笑笑,“也算是玩儿吧。”
    单军听着,没吭声。
    周海锋说了几件小时候的调皮事儿,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也淘过。跟着他哥和他哥那帮同学,也胡闹过。单军听得出来,在他哥上战场之前,这是个普通、平静的工人之家。
    单军开始后悔问他,因为让周海锋回忆童年,就离开不了他哥的回忆。
    “你怎么会做菜的?”
    单军转移话题。
    “学的。不会就没饭吃。你以为都像你,有现成的。”周海锋看了看单军,温和地一笑。
    “我哥当兵以后,父母倒班没法管饭,每天要自己对付,所以小时候其他的记得的不多,倒是围着灶头做这个做那个,记得特别清楚。”
    单军听着他平缓的语调,心里有些发闷。
    “你后来怎么一个人住阁楼?”单军早就想问。
    “那是我亲戚的地方,原来是放杂物的。她搬家以后,我高中的时候搬进去,住到当兵。”
    “你不在家住,你父母同意?”
    单军也总想一个人在外头住,自由自在没人管,可那不可能。
    “他们离了。”
    “……”单军一怔,半天没说话。
    “什么时候?”
    “初中。”
    儿子的牺牲,带给一个家庭的巨大打击不是只有失去亲人,长期的痛苦和阴影造成的是分崩离析的后果。
    “我那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抽烟,逃学,打架。跟着一群社会地痞,每天在大街上无所事事,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打两拳。打游戏机,离家出走,因为逃学次数太多,快要被开除了。”
    “……”单军震惊了。如果不是周海锋亲口说出来,单军根本没法相信。如意不夜城里的那场架,那时候他知道周海锋以前也没那么老实,但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反差强烈的过去。
    “那你怎么上的九中?”
    “想离开家,走得越远越好。他们离婚以后,我妈又成家了,我想一个人单过,就考出来了。九中有勤工俭学,打打零工也能养活自己。”
    “怎么不去找你爸?离了婚就不管你了?”
    单军有股火在往上拱。
    周海锋没回答。
    “他没法儿管。”
    周海锋半天才说。
    “怎么没法儿管?”
    “……行了,不说这些了。”
    月亮西移,洞里的呼噜声还在继续。离预备行动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单军对周海锋说,去睡会儿吧。我警戒。
    周海锋没再拒绝,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他没有进洞,就坐在原地,把钢盔摘下了,向后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后脑搁在冷硬不平的山岩上。单军看着,杠了杠他。
    周海锋睁开眼睛,单军拍了下自己肩膀。
    周海锋看了他一眼。单军也看着他。
    眼神相接,周海锋微微笑了笑,没有废话,身体靠了过去,将头倚在了单军肩上,闭上了眼睛。
    万籁俱寂的大山,只有夜风簌簌的声响。月光朦胧地笼着这个山岩的平台,笼着两个坐着倚靠的战士。
    单军听着周海锋逐渐均匀、深沉的呼吸。他累了,陷入了沉睡。
    夜风带着凉意,单军轻轻抽出了手臂,将周海锋揽进了怀里。
    他低头望着周海锋的睡脸。睡梦中也带着冷峻,还有在夜色下苍茫和深沉的孤寂。
    单军的心里弥漫着一种疼痛,从周海锋说起以前的时候。
    他低头凝视他,目光慢慢掠过他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停在紧抿的薄唇。
    那是完全的男人的嘴唇,带着坚硬的线条,还有干净的青色茬印。
    单军凝视良久,像被什么牵引着,低头渐渐靠近,轻轻覆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没有停止。
    他不知什么时候起想这么做,但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无须思考……
    凌晨的黑暗里,通信站的帐篷和通信车非常安静,困倦的哨兵百无聊赖地守在岗哨上。
    他们没发现地面匍匐接近的黑影。突然两条黑影窜了起来,一边一个捂住了哨兵的嘴,将人拖进了草丛。
    按照演习规则,他们挂了,这俩哨兵只能惊愕地傻瞪眼。那边察觉了动静刚喝问“什么人?”就被人用枪顶住了后腰眼:“别动!”
    咣咣两声,发烟手雷炸开被扔进了通信帐篷,激起里头一片惊慌失措的叫骂,一个军官反应过来,大叫:“保护电台!”可是晚了,五个一身迷彩脸涂油彩的兵破门闯入,周海锋端着微冲对着帐篷上方“哒哒哒哒”就是一梭子,放下枪,面无表情:“对不起,首长,你们阵亡了。”
    几个正要去发送警报信号的人泄气地停下了动作,因为这一梭子代表这帐篷里所有人已经都是死人了。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想造反啊?这是导演部通信站!”一个少校军官暴跳如雷。
    “对不起首长,战争时期特殊情况,你们的电台我们征用了。”
    周海锋示意唐凯他们行动。
    “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翻天了你们!现在你们五个取消演习资格!警卫员!给我缴了他们的枪!”
    这少校怒火冲天,他参加了那么多次演习,头一回遇到敢拿着枪闯导演部的兵,简直无法无天!
    两个警卫员上去刚要动手,单军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枪口对着那少校:“首长,空包弹近距离也能伤人。”
    “……反了!反了!”少校目瞪口呆。“我要处分你们!”
    “退后!”单军吼。
    “行了,都让开吧。” 后头有个人发话了,声音不高,军衔是个上校,看起来是这个通信站的坐镇主官。
    “首长,他们……”
    “人家说的对,你们都是死人了,还缴枪,拿什么缴?”上校挥了挥手:“让开吧,我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周海锋右手敬礼,几个人迅速到设备前,一个不甘心的电台兵忽然从掩体后窜出来,飞快地拽掉了一把接头,线路在地上散了一地。
    “哎你!”小山东急眼了,揪起那人领子:“把接头给我接上!”
    军用电台复杂,接头一大堆,一个接头对应一个接口一个线路,错一条都不行。电台兵傲慢地把臂章一撕:“晚了,我光荣了。”
    王明冲把枪递给小山东,弯腰去拉线头。他拎起一个往一个接口一插,再拎一个插另一个,动作极其熟稔迅速,那些缠在一起的接头在他手上就跟玩儿似的,没几下就都接上了主仪器。后面原本抱着胳膊幸灾乐祸的电台兵们,开始干瞪眼。
    “我操,”唐凯看得眼花缭乱:“可以啊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干这个的,”王明冲得意地:“咱通信大队的!”
    他打开电讯通道,绿灯亮了,摆弄了几下操作台正要发信号,忽然:“坏了,信号加锁了,发不出去,”王明冲一回头看到设备后头一台新机器:“妈的,是制导仪,这玩意儿先进,我不会!”
    当时的电台制导仪相当于现在的电脑远程控制,是当时刚研发的科技军品,只在少数作战机关配备,还没有在部队的基层通信单位推广。现在一见了这东西,王明冲就泄了气。这个穷山沟里的破演习居然用上了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不行了,看来得想别的辙。”王明冲对周海锋无奈。
    “试试。”周海锋不想放弃。
    “没用,制导仪发送许可信号,电台才能输出,这仪器我们那儿中队长以下的连碰都没资格碰。”
    “那不是白忙活了!”小山东懊恼,这下要白跑一趟了。
    单军过来看了看那仪器,拨开他们:“我试试。”
    “哎哎!那个兵!没见过就别瞎动!弄坏了你们赔不起!”少校急了,这制导仪是好不容易弄来的,整个通信站就这么一台宝贝,要给这几个愣头青真整出毛病来了,都不够赔的。
    他话还没说完,叮的一声,电台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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