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瑛-一年天下

第51章


所以,我去查了……你并没有说错。” 
  “大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素盈有些不安。 
  琚含玄笑了笑:“你种了籽,收了果,却不想知道它是怎么长成吗?” 
  素盈的嘴角轻轻牵动,但没有说话。 
  “阿盈,你借了我的手为你妹妹报了仇,现在该是回报的时候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傻到任由你一句话就能摆布吧?”琚含玄站起身,走到素盈身边,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也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素盈的脸色微微泛白,强辩道:“素盈只是在大人面前说溜一句话。废后这样的大事,是大人促成,主意是大人定夺的。素盈何德何能,怎有本事劳动大人的手?” 
  琚含玄一声长笑:“我欣赏别人与我讨价还价的勇气,但我总是告诉他们——我听他们还价,只是因为欣赏,并不意味着我还会向他们提供别的选择。”   
  第三十一章圈套(4)   
  素盈咬了咬牙,问:“大人要我做什么?” 
  “我想,素飒告诉过你我为什么会担保你做东宫妃。”琚含玄含笑说,“如今,我要你到另一个人身边,去做你本该在东宫身边做的事。” 
  素盈骤然失色,低呼道:“不……” 
  琚含玄早知她是这种反应,不紧不慢地问:“你说什么?”不等素盈开口回答,他收敛了微笑,冷冷地问:“听说,你哥哥前些日子受了重伤?” 
  素盈正心乱,又听他这样说,不由得怔了怔。 
  “你可知道,上不上战场,由他决定;能不能回来,却由不得他。”琚含玄一脸寒霜,缓缓地说,“信不信,我可以让他老死在边陲?……如果,他不会战死的话。” 
  素盈又气又痛,浑身颤抖却无话可说。 
  “阿盈,你为你哥哥做了一个愚蠢的建议。现在,该为自己做一个聪明的打算了。”琚含玄轻轻拍了拍素盈的肩膀,“回去以后,好好跟你的老师学,学得要快,要好。不然,也许我会改变主意,把好意送给其他素氏的小姐。”   
  第三十二章逝夏(1)   
  六月最后的四天,京城浸在滂沱大雨之中。当然,无聊之辈照例把这场雨和传说的劫数联系在一起。大雨初停的那个晚上,月太明亮,不见一点暗斑。这异象由星官推算之后得出结论:月中兔与蟾蜍骤然不见,是缺失中宫的缘故,应当速立皇后。 
  废后被废已有好些日子,朝中仍有人为她申辩,认为她是被人冤枉,要求皇帝迎她回宫。素盈听说太子睿洵曾在殿前长跪两日两夜不吃不喝,为其母诉冤,最后被皇帝命人强行架回东宫禁闭,然后他就在东宫内不断吟诗写文,委婉陈词,企图打动他的父亲。浮想他长跪不起的样子和被禁居东宫的苦楚,素盈不禁为他难过。 
  也有人上奏皇帝,要求迎回那些归家的选女,充实后宫。可皇帝无动于衷,不知想些什么。他不表态,群臣就难以安心,不断揣度他的心思,几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新建议。 
  这个夏天对许多人来说,无疑漫长而艰涩。 
  薄暮时分,暑热渐消。咏花堂外蝉鸣悠长,素盈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仍是挺腰立背收下颌的坐姿,心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崔落花见她神思飘忽,就将手中一卷《别赋》合上,静静看着她。 
  素盈竟不知她停下不讲,仍是出神地呆坐着。崔落花轻轻摇头微笑,朗朗道:“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我记得小姐原来很喜欢陈思王的赋。” 
  “苦黄雀之作害兮,患螳螂之劲斧。”素盈的口唇微动,声音轻缓,“小心翼翼地托身茂叶荫蔽,却躲不过虫雀狡童的戕害。身生双翅却难以高飞……《蝉赋》一直不是我最喜欢的——太过无望。” 
  崔先生见她的心思不在咏花堂,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吧。骈文诗赋原本是小姐所长,至于史传,小姐耳熟能详,颇有心得,也不必再做功夫。明日起,我与小姐同读诸子。” 
  素盈并不热心,淡淡地说:“这些我也读过。” 
  “有些东西,读一辈子也不为多。”崔先生并不见怪。 
  素盈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在数日之间穷尽?读完了诸子,尚有琴棋书画、骑射韬略……” 
  “琴画不过陶冶情操,若想赏玩,自有宫中伶人、画师效劳;书棋也只是一时雅兴而已,不通,至多不能尽兴,并无大碍。妃嫔的骑射技巧,多数只用在猎场,即便空手而归,也无人指摘。韬略嘛……若不必像前朝的宪烈皇太妃或如今的盛乐公主那样驰骋沙场,韬略再精通,终究是纸上谈兵。”崔先生不慌不忙地说,“若非有得天独厚的出身,否则才艺再精,也难以接近后位。可以说,闲来无事时,这些才技足以讨好,但万一有事,靠它们不能保命。即便是精通六艺的废后,也无从幸免。唯有诸子不可不读,不可不细细品味。” 
  “难道通读诸子就能保命?”素盈轻嗤,“废后何尝没有学过?” 
  崔先生从容对道:“她虽学过,却只学了六分,并未学精。若真深谙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道理,明了上下百战、以守为攻的策略,何至于今日。” 
  素盈听得心中烦闷,失声道:“您以前并不是这样教我的姐妹。” 
  崔先生依旧不动声色,悠然回答:“小姐处境与她们不同。我教她们如何在宫中稳步高升,教小姐的却是如何才能岿然不动。” 
  素盈垂下眼睑,黯然沉吟:“……难道您真的以为,宰相和我父亲的企图能得逞?”她静静一笑,“废后家并不是那种受到暗算就甘愿服输的人家,他们势力不弱,况且还有东宫支持……说不定哪一天圣上回心转意,父亲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成枉然……” 
  崔先生看着素盈微笑:“小姐这是在为自己遐想。如果置身事外,以你的聪颖,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素盈与她锐利的双眸对视一刹,立刻低下头。 
  “废后是绝对回不来了。”崔先生的口气有点伤感,但并不加以掩饰,“先前宰相没有保她,反而落井下石,已经得罪了后家。她若真被迎回,再度拥势,后家一定不会放过宰相。琚相不会由着对自己不利的人东山再起——您的义父,是个敢作敢为、坚决彻底的人。”   
  第三十二章逝夏(2)   
  素盈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对他,您知道多少?” 
  “原本并不大知道。现在,我想,作为您的老师,我知道的足够多——”崔先生沉稳地说,“您若是得他欢心,他会把您想要的一切送到您眼前。若是逆他的心思,他会把您原有的一点也夺走。” 
  那一瞬间,素盈忽然想起从前读过的佛经上,似乎见过琚含玄的同类。 
  “小姐若是为自己好——不要拂逆他。”崔先生叹了口气,“这是每个崔氏都会教给学生的基本功——最好永远不要与那些权臣硬碰。” 
  素盈站起身,抖了抖裙裾,柔声道:“我们说点别的吧……我听素澜说,宫中高僧劝圣上斋戒。所以自从废后出宫,后宫妃嫔没有一个能睹圣上金面。” 
  “我听闻的与小姐一样。此事多半是真,不然丹媛娘娘也不会频频派人去相府求助。”崔先生与素盈一同走出咏花堂,边走边说,“不仅如此,星官说流年不吉,生肖属鼠的女子对皇家不利。宫中所有肖鼠的宫女都要遣放——与淳媛娘娘一起进宫的选女都是鼠年所生,那些尚在宫中的虽未见逐,只怕也不会得宠。那些出去的想要再进去,更是难上加难。” 
  素盈冷笑,“斋戒、生肖……这些鬼话,是琚相授意的吗?” 
  “小姐这话又问得急了。您再想想看——”崔先生笑道,“若是需要事事‘授意’才能达到目的,他就不是琚相。自废后出宫,可有哪些事不合琚相的心意?恐怕唯一需要他开口‘授意’的,就是小姐您。而您也无法拒绝他。”她顿了顿,又说:“小姐不必多虑,后位一事,想必已成定局。” 
  素盈缄默不语,行至一丛紫阳花畔,她伸手折下一朵,放在鼻端嗅了一下,幽幽地说:“夏天……就要过去了。” 
  东平郡王府再度延请女教习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东平郡王屡次声称崔落花只是暂住他府上,正在谋求新主户,但这番虚词难以令人置信。加上皇后被废之后东平郡王与宰相走动很勤,有心人不难猜到其中有什么企图。素盈身为东平郡王府唯一未嫁的女儿,在京城贵族中变得很有名,大多数人并未了解她的优点,已经熟知她的缺陷。 
  于是当宰相提出宜立新后主持后宫,并且提出东平郡王的六女德才兼备的时候,立刻遭到许多或含蓄或慷慨的攻击。 
  不是因为这些人不怕琚相,只是他们更加希望他提出的人选是自家女儿。 
  不是因为素盈出身不好——东平郡王一脉也曾出过一位太后一位皇后。 
  不是因为他们怀疑素盈的德才——德才的标准原本就十分模糊,他们也很难依此对素盈加以评判。 
  他们提出的最确凿的反驳理由就是:京中早就盛传这位六小姐是个疯子,有十余位名医可以证明,这位小姐在今年早些时候常发臆想,满眼生幻——这样一个病人,根本不合入宫的要求,如何能登上后位? 
  宰相一派并不急于为素盈辟谣,只偶尔回应他们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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