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瑛-一年天下

第49章


 
  “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报上我的名字或者来历,不会扭转你对我的看法,也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任何改变。”那女人托着腮,眨了眨眼睛,狡猾地一笑,“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 
  素盈胸中一闷,站起身走到门外阶上遥望苍天,忽然心生无奈无力。 
  轩茵正在小院中煎药,看她神色茫茫,不知她有何吩咐,忙走到她面前,紧紧看着她的口唇。 
  素盈知道轩茵大略能从口形看出她的意思,于是慢慢地道:“你去厨房把昨天剩的豆糕,用干净的纸包六块。纸千万不要用带花色的……然后给咏花堂的崔先生送去……”说着说着,她鼻尖上忽然一酸,眼泪突地落下两颗。   
  第三十章受教(3)   
  轩茵惊慌失措,见素盈只管流泪也不擦,以为她手边没有手帕,急忙跑进屋中取了手帕。可回转再看素盈,神情已恢复往常的宁静。 
  “去吧!”素盈向轩茵笑笑。“我没事——忽然想起了轩叶。” 
  轩茵从来把素盈交待的事情当做头等大事,立刻包了豆糕送去。 
  “阿盈,你要去咏花堂拜那女人为师?”白衣女人身子一晃,就从桌边晃到素盈身旁,“你想要变成‘那种’素氏的女儿?” 
  素盈目光灼灼望着她,缓缓道:“能离开此处去咏花堂走走,也好。若是违逆父亲的意思,只怕我再也别想走出去。” 
  第二天一早,素盈在父亲派来的两个丫鬟陪伴下步入咏花堂。 
  崔先生早已等着她,见素盈脸上没有不满或怨怼的神色,向素盈笑笑,说:“小姐,我们先去后面花园走走。” 
  素盈知道她一向特立独行,很少捧一册书对本宣章,但不知她要自己去后园有何打算,于是默默随行。 
  春色正好,园中花正发,两人在花园站着随意聊了片刻,就见一对蝴蝶翩翩而来。 
  “小姐有没有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崔先生问。 
  素盈点点头,含笑说,“一生得一有情郎相知,一死得一有情人相殉,此生足矣。” 
  “若是当初皇帝选驸马,白公子为您拒婚,或者干脆殉情……小姐会与他同去么?” 
  素盈心中一凉,眼前一黯,本能地摇头道:“他不会,我也不会。” 
  崔先生点点头说:“是呀——并非舍不得荣华、放不开所爱,而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幸福献身,不顾家人。尤其素氏的女子,背负太多责任。这些责任,也许会让你一生也遇不到一个山伯。” 
  “……哦。”素盈呆呆望着那对蝴蝶出神,见它们叶底相逐,姗姗而去。 
  崔先生又问:“我还想问小姐第二个问题:迄今为止,小姐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嫁给白公子吗?” 
  素盈缓慢地摇摇头,说:“我最大的遗憾,是不知道轩叶为何会死。” 
  “小姐可曾努力探寻过真相?” 
  “何止一次!”素盈闭上眼睛,“然而真相总是离我太远,我总是无法得知。” 
  崔先生沉默片刻,说:“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你可以选择穷尽一生去寻找,要别人给你一个答案。也可以选择……” 
  “放过?” 
  “不!”崔先生微笑着摇头,“放过了,只会一生余憾——也许,你可以选择由你来给出答案,让你相信的,成为众人都无异议的答案。” 
  素盈哑然失笑:“可我并不知道真相……如何给人作答?” 
  “重要的是你自己相信。真相,很重要么?”崔先生双眼盈盈,看向素盈时,让她觉得浑身浸入一泓深潭。 
  “据说废后被废,是因为她与琴师私通。”崔先生淡淡地说,“但是,真相谁知道呢?这只是别人告诉我们的所谓‘真相’,我们或者接受,或者一无所知。因为给出这答案的人,我们无法质疑。” 
  素盈一惊,沉声问:“先生并不信?” 
  崔先生笑笑:“我的姐姐是她的老师。我对废后也稍有了解——爱过天上太阳的人,如何会恋上野草中的流萤?”她顿了顿,又道:“即使坐上皇后的宝座,前途仍有许多未知……这些事情,小姐日后慢慢会懂。” 
  素盈低下头。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女人笑了一声:“阿盈,你看,她要改变你!” 
  “崔先生,为什么要我学这些呢?”素盈问。 
  “小姐应该能猜到。”崔先生轻声说,“想想现在是什么样的时刻,郡王的所作所为并不难理解。” 
  “他真想把我送进去?”素盈不住摇头,“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父亲是异想天开。” 
  “据我这些年来的所知:郡王虽不大懂得韬光养晦,但也从不异想天开。”崔先生拂去身上的飞絮,向素盈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第三十章受教(4)   
  素盈立在春光中,嫣然一笑。“崔先生请回,恕素盈不能奉陪。” 
  “……小姐?” 
  素盈伸手抓住一片柳絮,又吹开。“我不会进宫,也不需要学着变成另一个人。” 
  那天午后,王秋莹带着一碗汤药来看素盈。 
  “小姐过去服的那些药一概停用。”她的态度不容反驳,“从今起我每两日为小姐换一次药。我想,很快能够找出病因。” 
  素盈没说话,带笑喝下那碗药,问:“崔先生是我父亲请回来的,王小姐又是谁请来的?难道只凭与崔先生的私交就不远万里来为我看病?” 
  王秋莹并不直接回答,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单,说:“这单子我会每天换,小姐从今日起不仅不能随意吃药,也不能吃这张单子以外的东西。室内不可供养花草,更不能调香——小姐所猜不错:有位大人非常担心小姐的身体。秋莹不敢有辱所托。” 
  “那么,那位大人该如何称呼?”素盈又问,“我一向钦佩粟州王氏一身傲骨,也很好奇究竟何人能劳动王家人。” 
  王秋莹将纸单放在桌上,说:“那人在凶险时刻救过我弟弟的性命。” 
  “是我二哥?”素盈心中并不很诧异,“他知道我……我时常生出幻觉?” 
  王秋莹未料到素盈如此敏锐,尴尬片刻不知该怎样作答,只得如实道:“素二公子并不知道小姐生的是什么病。只是见小姐被禁足,整日有大夫来来去去,所以担心。秋莹为小姐诊看之后,也未向他透露。现在反倒是秋莹好奇,小姐如何一猜即中?” 
  素盈轻轻一笑:“我只是今早闲聊时,从崔先生那里偶然听说:王氏十七子医术精湛,大多飘零天涯救死扶伤,唯有第十六子在军中随征。除他之外,王氏诸子何来性命之忧?而那位十六公子前些年远赴边关——恰好与我二哥同时同地。再说,我一猜,王小姐就承认了,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王秋莹笑了:“令兄重情重义,小姐玲珑剔透,贵府当真是藏珠隐玉之地!” 
  素盈幽幽道:“是王小姐见过的素氏太少了。” 
  “那么小姐希望令兄知道您现在的状况么?” 
  “您看着办吧。”素盈懒洋洋地回答。 
  “这样好吗?他也许会胡乱猜想……” 
  素盈静静地看了王秋莹一眼,微笑着说:“我们家的事情,您不懂。您与二哥之间怎么说,我不管。”   
  第三十一章圈套(1)   
  素盈明确表示她不愿入宫,不愿学所谓的后宫之道,素老爷先是劝,后是吓,始终扭不过她的心意,最后大发雷霆,咆哮道:“你在小院里想清楚——想不清楚就一辈子别出来了!” 
  素盈漠然地说:“女儿知道爹会这样说……可是,女儿宁可在自己院中不出来,也不愿意把一辈子葬送在深宫。爹真舍得把女儿这条命扔进宫里?” 
  素老爷连连跺脚:“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万一这次顺利地把你送进去,万一老天有眼因缘巧合——皇后之位唾手可得!真当上皇后,谁还能害你那冒倒霉?” 
  素盈冷笑:“那么废后如今在哪里?” 
  素老爷见她冥顽不灵,气得挥手道:“你!你仔细想想吧——我们家这样的门第,不会让你下嫁小门小户。嫁入豪门,哪一家不是妻妾成群?还不是一样勾心斗角?素澜先不必说了,她新婚没多久,丈夫尚未纳妾。像你四姐素蕙那样嫁了次一等的人家,夫婿如今也有三妻四妾。若不是你姐姐自小学得精明,怎能压住阵脚?斗个天昏地暗,未必比宫中太平,仍只是个三等侯爵的夫人,于己于家,什么好处也没有!” 
  “爹若是一味逼我入宫,我从今日起就不再喝药,索性疯一辈子。”素盈知道与他讲自己的心思无异与夏虫语冰,于是有些哀怨地搁下这句话,就整日关起院门在房中或写写画画,或与自己下棋消磨时间,连送汤药的王秋莹也一并关在门外不见。 
  素老爷大怒之下不准人给素盈做饭,她就什么也不吃。她料定父亲不会眼看她生生饿死,更不会由着她不再吃药治病。果然,过了两天,经周遭的人一劝,素老爷心又软下来,仍是照常按王秋莹的单子给素盈备饭,素盈便又按时服药,一切又恢复常态。不过素盈知道父亲不会死心,素老爷也知道他总会找到让素盈屈服的办法。 
  王秋莹的药用了一个月,素盈果真没有再看见那白衣女人。王秋莹仍不满意,继续探究素盈的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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