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男主

39 第 39 章


晋元走后,郑可儿坐在床上发了一整天的呆。
    她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她拼命地想弄清楚些什么,却发现在自己什么也想不清楚。
    她要报仇,只想报仇,除此之后,什么也不想。
    可她该怎么报仇?如晋元所说,上天雪山,学会朱令会的一切,寄希望于在武学上超越万中无一的他?这跟放弃复仇有什么区别?
    或者回到朱令身边,像前几世那般,等待那个能够杀死他的机会降临,然后……进入下一个,用尽一切力量杀死他的轮回。
    “你能保证,继续呆在朱令身边,一定不会喜欢上他吗?”晋元的话,突兀地冲进脑海。
    郑可儿惊恐地抱了抱自己的脑袋。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可是心里却是一片空白,感受不到任何感受,或者是拒绝任何感受的空白。
    晋元想让她明白一些东西。可她……根本不想明白。
    她从来只是专注地恨着,为什么突然让她去明白仇恨以外的东西?
    从床上起来,郑可儿默默地穿好衣服。
    出门前对着晋元留下的钱袋又发了一会愣,最后还是把钱袋带在了身上。
    这里是并州边界山中的一个简陋木屋。出门沿着小道走上一刻钟,就是官道。
    朱令根本不知道该把她放在哪儿,只能找了这么个四通八达又相对安全的地方给她。
    此刻郑可儿满怀心事,同样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若是以前,她势必毫不犹豫往朱令所在的地方赶。可是现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失魂落魄地在官道上走了一阵,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驶来一队人马。
    那一队人大约十数人,身着麻衣,该是奔丧而去。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策马经过郑可儿身边时,不知怎的停了下来。
    “姑娘?”他柔声唤她,言语里俱是关切,“天色渐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孤零零地在路上走着?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郑可儿抬首看他。
    马上的公子二十上下,生得眉目清俊,斯斯文文的样子,只一双丹凤眼,有些贪婪地往她身上看。
    郑可儿看他一眼,竟止不住落下泪来。
    她想起来了。这个她最讨厌最看不起的朱成,其实每一次,都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她失魂落魄的时候。走不出朱家堡的她在花园里黯然神伤,而他,傻傻地跑过去安慰,笨拙又自以为风流地告诉她,她是多么地美丽,他又是怎样的对她,一见倾心。
    “你别哭呀。”见她落泪,朱成急得从马上跳了下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我是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绝对没有恶意的!”
    郑可儿带着泪眼,抓着了他的衣襟,轻轻地,偎了进去。
    朱成见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瞬时什么也不记得了,赶紧地回抱住她,柔声安慰,“别怕。我是朱家堡玄武堂堂主朱成。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行程被阻,身后的人立刻警觉起来,“堂主,这女子来历不明,你怎可让她轻易近身?”
    朱成一听这话就不高兴,“这么柔弱的女子,又这么可怜,你们说话这么大声吓她做什么?”
    左右被他呛了一下,不好发作,只能放低了声音劝道,“堂主,我们热孝在身,还是赶路要紧。”
    朱成犹豫了一下,最后带着郑可儿一起上了马,“美人,我先赶路。一会到了地方你先歇一会。待我得了空,再送你回家。”
    这般决定好,朱成便带着郑可儿继续赶路。
    郑可儿在他怀中,轻轻地闭上了眼。
    这方向跟她刚才走的方向是一样的,往并州城,张府。
    因为带了女眷,朱成进张府的时候十分低调。
    张府正在办丧事,所有人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痛中,谁能想到郑可儿会在这种时候自投罗网?是以郑可儿一路走来,竟十分顺利。
    问清楚给他安排的住处,朱成将行李和郑可儿一同安顿在房里,殷殷叮嘱,“你不要乱跑,我就离开一小会,很快回来。”
    郑可儿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指,“谢谢。”
    朱成面上一红,掩不住雀跃,不停地拿眼窥她,“举手之劳。你要是真是感激,也可以以身相许……”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语,朱成赶紧解释,“我是说,我其实看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如果你有意……我不逼良为娼的……”咦,他好像用错成语了……
    “恩。”郑可儿放开了手。
    朱成抓抓自己的脑袋。这美人儿可真勾心,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呀!
    到底记得还有事,朱成没纠结多久,出门办事去了。
    郑可儿在房里坐了一会,只觉胸闷,于是来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
    身为堡主的堂弟,刚从父亲手中接过玄武堂的朱成自然不会被张府冷落,安排的住处风景极佳。窗外即是一片幽静的人工湖,湖边花木繁盛,杨柳随风,若不是天色已黑,必是一派难得的好景。
    有点灯的仆人在走廊上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郑可儿望着那一盏盏被点亮的白色灯笼失神。仿佛现在才感觉到生命的逝去,她已经想不起在张妈房里昏倒的那一小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张妈的离开跟她撇不开关系。醒来的时候,她的手是被人放在凶器上的,显然对方是想把张妈的死嫁祸到她的身上。现在……只怕连目睹整个过程的云儿,也早已认定她就是凶手。
    “哥,你身体不舒服,走慢点。”朱成的声音,突兀地冲进耳膜。
    郑可儿只觉心口被人狠刺了一下,痛得她甚至挪不动步子,只能愣愣地立在窗前,看院门口,朱成扶着朱令走进院门。
    朱令身着孝衣,面色如分别时一般惨白。一进院门,朱令便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同时愣住了。
    顺着朱令的目光望去,朱成也发现了立在窗口吹风的郑可儿。
    他暗道声糟,正要解释,朱令突然“噗”地一声,又开始大口吐血。
    朱成一看这还了得,急忙将朱令扛起便往隔壁的房间走,“哥,你撑着点!”
    进了房,将朱令放到床上,朱成就要去请大夫。
    只是刚刚转身,就听朱令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请大夫,我只是内伤发作,休息一下就好。”
    朱成不确定地回头看看面白如纸的朱令,“哥,你当真没事?”
    朱令肯定地点了点头,而后阖上了眸,举手朝他轻摆了下。
    朱成会意,退下前还贴心地替他掩好了门,“哥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叫我,我就住你隔壁。”
    听到“隔壁”两个字,朱令半空中的手僵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朱成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心心念念的美人又开始潸然落泪了。
    “怎么了?”他关切地走过去,试图安慰她。
    美人儿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中俱是泪水,纤长的蛾眉轻勾眉心,便是落泪亦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听到他的声音,美人似乎突然惊醒。伸手将颊上的泪珠抹下,她看着他一脸茫然,“我又哭了。”
    “你……”朱成望着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
    她小扇一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语气里尽是惶恐和无助,“我不该伤心的,可是这里,”她点着自己的心口,泪珠再度滚落,“这里怎么会难受?”
    “没事的。”见不得她似被困住的小兽一般的慌乱,他大胆地将她拥进怀里,低声安慰,“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话,她立刻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双瞳剪水,里面隐隐的渴求让人不忍抗拒,“带我走好不好?你现在带我走,我便以身相许。”
    等朱成发现自己应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掷地有声地回了声,“好!”
    顾不得其他,朱成当下便拉过郑可儿,走出院落,到马厩牵了马便带郑可儿狂奔出城。
    他自小便听话,耳根子软又经不得别人劝说,是以少有大事是自己做主。今日却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全由着性子,全不顾其他。
    策马正欢,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迎风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成头脑正热,并不想理,扬鞭加速,想冲过去。
    却不料那人武功极高,在双方不过几丈的时候,突然飞身过来,一下按住马头。浑厚的内力轻易地卸去了马儿疾奔向前的速度,生生将两人一马拉住了。
    终究带着伤,朱令不受控制地咳了一声。
    朱成只道他来拦着自己同陌生女子私奔,心中先是一虚,又不想在美人前失了威风,只能强撑着笑脸,主动出声,“哥,你怎么在这?”
    却见朱成松开缰绳,竟连看都不曾看他,只专注于他怀中的女子,“可儿。”他唤。
    朱成惊得脸色大变。
    她……她就是郑可儿!朱令独宠的郑可儿,杀了舅舅的私生子又杀了朱令奶娘的郑可儿!
    “哥,我不知道她……”
    朱成还来不及辩解,朱令已经将他怀中的郑可儿一把拽下了马。
    “回去。”朱令对他下令。
    朱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最终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朱成一走,仿佛把这世上最后的声音也带走了。
    夜风凄切,在身旁驻了又走。彼此的衣袂一次次的翻飞起来,共舞纠缠,再落寞地沉寂。
    不知是哪一阵风,将他的声音送到耳边。
    “我爱你,可儿。”
    她惊恐地抬首看他。
    他的神色冰冷,黝黑的双眸里尽是绝望,宛若心死,却说着爱语,“我爱你,可儿。”
    郑可儿害怕地只想逃跑。他的每一句我爱你,都像是冰冷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冰冷的告白?怎么会有如此绝望的爱?惨烈到连吐露心意,都必须拿出走上绞刑架一般的勇气。
    东方渐明,将要破晓之际,他壮士一般上前一步,将惶恐的她拥进怀里。冰冷的怀抱,圈住的,不过是更多的悲伤和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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