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第27章


“村塾先生一般才一年十余两的收入?怎幺他父亲倒娶妾?”赵乐鱼问。
那人叹息说:“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四川举子一同上京的时候,他母亲来送别,是个绝美的女子。我们几个人都觉得惊奇,她这样的玉堂牡丹之容,怎肯落在四川这样的僻壤?当然,东方后来果然有了运气,扶摇直上。若当今翰林院卢学士升迁以后,除了洛阳韩家公子,也就是东方了。洛阳韩逸洲,资历毕竟不如东方。”
他闻了闻韩逸洲昨日所靠的椅子,也毫无气味。昨夜他把韩逸洲送回去的时候,因怕人再次换灯,虽然时间紧迫,数明白了房屋的梁数。心中记明。天亮之时回来,他推来韩逸洲房门,见韩逸洲的房中铺盖整齐。自己在自己这间房门上所悬头发丝儿又完好无损,显然无人进入。他才放心,哪里晓得韩逸洲不见了。
赵乐鱼觉得,韩逸洲失踪:一种可能是他自己离开,但从赵乐鱼江湖的经验,以韩逸洲昨日昏睡的程度,不太可能。另一种可能是别人劫走他,那幺这个人还把被子迭整齐,就比较奇怪。这人也许是希望别人早上来找韩逸洲时候,以为他已经起床。以韩逸洲的洁癖,被窝乱七八糟,很快就引人怀疑。可见此人相当心细……
宫中逐个盘问才开个头,卢修已经到了大理寺中。
他想起今日皇帝的神色,越来越觉得不对头,大理寺卿当了几个月,他即便是纯然儒生,也懂得了不少。却听手下的长史殷勤问好:“大人从家中来?”
卢修微笑,不置可否,长史又说:“大人,宫中似乎有非常事,因为万岁关闭宫门,是否……圣体违和?”
卢修放下公文,心里一动:“是幺?万岁身体康健……也许是其它原因。”
长史轻轻的说:“大人,昨日有你的一件东西放在大理寺的书柜中,您要卑职取进来幺?”
卢修吃惊:“什幺东西,我哪里在书柜放过什幺东西?”
“不是大人的幺,上面有大人的签名呢。”
“是我的,我怎幺不知道?”
长史不再吭声,低眉顺眼。
卢修道:“我去看看。”
他快步走到外间的书柜,有精美至极的一个锦盒。上面有个夹片,果然是“卢修”二字。而且,的确实自己笔迹。
盒子涂抹了大量的香料,太过分,近乎辛辣。
卢修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当长史的面,缓缓打开了盒子。
忽然,他退后一步。撞了长史的身子。
长史“啊呀!”一声尖叫,划破春日肃穆的大理寺。
原来如此锦绣盒子中,乃是一颗男性的头颅。
第三十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自从出了杨翰林的人命案,又到了大理寺几个月历练,卢修也不是头次经历血淋淋的场面。因此他后退几步,定下了神。就把盒子捧到自己的书案之上。
阳光染着血色,照射在人头之上:头发稀疏,皮肤蜡黄枯槁,舌头稍微有些突出。他的脸还没有腐烂的辨认不出,可见被割下没有几天。
长史刚才是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如今也回过神来:“卑职无能,比不上大人的胆量。这……是谁?光天化日的,居然把人头送大理寺!这世道怎幺什幺人都有?”
卢修仔细的端详人头,眉头深皱成个“川”字,自言自语:“这是什幺意思?”
长史用官袍擦汗:“大人认得此人幺?”
卢修点头:“认得。他是翰林院中的更夫王老三。”
长史心中一跳,他本来就有点心虚。原来他偷偷的分析过翰林院的杀人案,趁着卢修离开,还把不少关于此案的卷宗拿出来瞧。翰林院的血案中,自己的上司,大理寺卿卢修本也有可疑。但因为王老三的证言,他与韩逸洲翰林均被排除。
原来是王老三,也就是个不起眼的猥琐人物,可是……为什幺送给卢修,难道是威胁他什幺?
他忐忑不安的想着,瞟一眼卢修,卢修问他:“今日万岁真的关闭宫门幺?”
“是,大人。”
卢修手指有些颤抖,强作镇静说:“此事发生,又有我的签名同在。事不宜迟,你立刻去,无论如何将大理寺收到人头,报告宫内的万岁爷。”
长史得令而去,同时,门外的大理寺衙役们蜂拥而至,卢修不动声色,趁乱把人头发髻中插着的一张纸条塞进自己的袖口。
那边白诚忙着检查宫内出入的车辆。后宫万人,每日光说进出的柴米油盐,蔬菜瓜果就不得了,闲杂人等真是如过江之鲫。因为白诚一丝不苟,所以许多人的车辆都滞留宫门。排成一条长龙,抱怨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有一辆宫车从宫里出来,也不排队,就直接前趋。白诚拦住了:“请问是谁的车子?那幺不懂规矩。”
那人轻声说:“白侍卫,万岁让我先回翰林院,我还有急差。”
白诚听到卢雪泽的声音,立刻把手里的剑收起来。
“学士大人,这是当然,不过万岁的旨意,每辆车都要查,你不会介意我冒犯吧?”
卢雪泽道:“大人客气了,请便。”
白诚立刻掀开帘子,也不马虎,仔细搜查一遍。下得车来,连车底都不放过。卢雪泽也不和他言语。白诚见他颜色疲倦,也不与他客套。他一抱拳头,卢雪泽的车就扬长而去。
白诚随口说:“卢圣人怎幺用宫内的车?他自家的车呢?”
守门的一个侍卫说:“大清早,他弟弟卢状元用自家车先离开了。”
白诚马上问:“嗯,那幺大理寺卿的车子,你们仔细搜过没有?”
“那倒没有,他离开……,万岁的旨意才来。”
白诚摸了摸下巴,抬头望天。若有所思。
周嘉送走卢雪泽,第二个轮到东方谐。他面前的桌上,摆满棋子,居然是一个“无解之局”。
周嘉走近,他似乎没有发觉。
东方谐念道:“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周嘉定定的听他念:“嗯?你也喜欢这首幺?”他好象忘记自己皇帝的身份,神态古怪,只是对着东方的脸看。
东方谐立刻起身,下跪请安。周嘉默默的注视他在桌上布下的一盘棋,道:“东方,你从四川来京许多年了,只回去过一次,你家乡的母亲不惦记你幺?”
东方谐嘴唇上透出一种苍凉的淡红色,说:“臣父早亡,臣母已经在青城山入道。因此,回家也没意思。”
周嘉背着双手,也不叫他平身,说:“你上次回四川,好象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你没有先回京城,反而去了洛阳。蜀道难,你护送一个少年走了万里的路。朕倒是屡次在想,你究竟带他领略了什幺风景?”
周嘉说话,威严里透着和悦,而他的桃花眼,自从方才听了东方谐念的诗,就一直结着霜气,透着森森寒意。
东方谐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所指,他的手指甲上因为刚才打棋子用力,指甲里面出现了斑斑的淤血,他一反常态的直起脊梁,朗朗的说:“万岁,那时臣不过是受人之托,臣虽没出息,但对着父母新亡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臣还能,还想,还敢做什幺?”
周嘉冷笑一声:“大胆,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朕平日对翰林院的人,过于纵容,所以才会出了一个个的不臣之人。”
东方这才低下头:“万岁,臣失言,万岁恕罪。因为韩逸洲失踪,臣的心绪纷乱,既然万岁圣明,已经知道臣与韩逸洲结识多年,那幺臣不担心倒不像个人了。”
周嘉心中依然对那首诗念念不忘,但到底是皇帝,他压制下自己心头的潮水,说:“韩逸洲失踪的晚上,你究竟做了什幺?”
东方谐想了一想,说:“臣就寝时候,已经深夜,黑暗中有人摸进屋子,恰好是赵乐鱼,臣和他说了几句话,也就散了。臣……与赵翰林向来话不投机。只是纳闷他为什幺到臣屋子来,想是灯笼为人调换所至。臣向来浅眠,半夜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动静,臣以为是哪个同僚睡不着,出来闲逛的。因此并没有理,似乎是徐孔孟,叫了一声谁的名字。臣翻身起来,又睡了下去。”
周嘉问:“你怎幺肯定是徐孔孟呢?”
东方谐回答:“他和我相熟多年,况且上次他受暗算以后,嗓子一直没复原,有点哑。除了他,翰林院的人,没有这种甜里带沙的嗓子。”
周嘉点头,又问他:“你常来往宫中,按说众翰林里,只有你和卢雪泽与内宫太监最熟。是不是?”
东方谐说:“一点不错。万岁手下的宦官,臣几乎都熟悉。臣对这里的路,也算是熟悉,万岁要是已经怀疑臣,臣无话可说,万岁要是想赶快找到韩逸洲,则要从其它人身上入手才有用处。毕竟,臣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周嘉威严而傲然的看着这个如黑水仙般的人儿,好久才说:“你还是等在这里,若不是你,朕也不会冤枉你。”
东方谐既然提到徐孔孟,周嘉就要召他来,他自己在枢密院的主座上端坐着,发现徐孔孟平日一丝不苟的衣物上有了一些褶皱。
徐孔孟苦笑说:“万岁,臣因为等在房中无聊,只好先歪着小憩片刻,臣中毒以后,身子虚弱。”
周嘉与他本是表亲,也不会太拘束,就说:“有人说,昨夜半夜你叫了一声,看来是做了恶梦,是不是呢?”
徐孔孟眼睛一眨,说:“臣虽然没有恶梦,但今天早上韩逸洲出事,臣还真不敢欺君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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