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树蝴蝶飞

看到高敏儿头儿不回的离开，云飞扬也气得直跺脚，明明也感觉到了高敏儿的反常，他还旧事重提，好容易见碰上一面全被自己给搅黄了。就算高敏儿无理取闹，也总比不理睬他强吧。说实在的，六年都没有消息没有一面的人，忽然就偶尔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不够频繁，但是至少说明，他们搁浅的感情有了入海的可能。今天见到高敏儿，云飞扬还是很惊喜的，他喜欢高敏儿在他生活里时不时地露一面，可是，他们怎么就没学会好好相处呢。云飞扬忽然反应过来，应该去追高敏儿，可是他刚才的左思右想和深刻的内心自我检讨后，高敏儿已经消失在中午繁忙密集的人群中了。云飞扬觉得自己很笨，就这样让高敏儿人间蒸发了。
    开车回公司的路上，云飞扬还在想高敏儿怎么这个反应。后来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难道是高敏儿在吃醋？如果他刚才去追高敏儿，或许高敏儿会消气的。高敏儿虽然也语言攻击过他，可是高敏儿除了那次他和左悠楠提分手的时候，没有跟他生过气的。然后，云飞扬把车停在路边，给高敏儿打手机，手机不通，说是占线。在等待的过程中，公司助理来电话说约好看画展的时间到了，他只好先把这件事撂下了。
    高敏儿夺门而出后，她不敢回头，即使她知道云飞扬不会追出来。可是，高敏儿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为何冲云飞扬发火，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夺门而出。是的，是在乎和嫉妒，不管她承不承认。年与时驰，意与日去。现在的高敏儿根本没有上大学时想拒绝人那样的掷地有声，那样地想要尘封就可以尘封记忆，想要雪藏谁在心底就可以把谁雪藏在心底。高敏儿哭是因为，高敏儿没有简爱那样的勇气去控诉？她的心，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蝴蝶，就那样没着没落地在空中飘着，云飞扬永远都不会懂她的心，只会认为她莫名其妙和不可理喻吧。
    一路山高敏儿既生自己的气，也生云飞扬的气。高敏儿承认自己心里有鬼，自己真的不欠云飞扬的吗？只怕欠的太多感情债自己都还不清了，云飞扬从来都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和颜悦色不应该才是云飞扬吗？不奉陪？还真把自己当人物啊，云飞扬身边会缺了她高敏儿啊？看看今天，只有一面之缘的宋珂儿，多花痴，多青春，多直接。“高敏儿，你就端着吧？你有什么资本还想在这耍大牌？你还真笃定了云飞扬对你的好感？”高敏儿肠子都悔青了，哭泣却只是无声。不识趣的手机响了，谁打的电话，真么烦人呢。高敏儿没好气，可是又不得不调整好声音来应对，是唐天宇。“往前边看，我的车在前面，顺便载你一程。”
    高敏儿忽然警醒了，不会唐天宇看到刚才自己的狼狈样子了吧？应该不会，车如流马如龙，估计刚刚才开过去的。高敏儿赶紧揉了揉眼睛，向唐天宇的车跑了过去，临时停车不能让唐天宇久等。
    “怎么就你一个人，好歹也带个人给你当保镖啊。”唐天宇和高敏儿一见面就先开始幽默上了。
    “原来我们公司的人可以这样用啊？你看我多笨，怎么就不知道呢。”高敏儿笑了，顺着唐天宇的话说。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还可以一起翘班，我敢肯定，没有人敢打小报告的。”唐天宇信誓旦旦地说。
    “那是，谁敢打小报告，是不想在这混了，谁敢惹你？可是，我怎么办，成为办公室八卦的头条？”高敏儿对唐天宇这种天真的想法，真是要倒了。
    “你不说，谁知道是你和我一起玩失踪的？你呀，此地无银三百两。”唐天宇发现高敏儿还是不识逗，这就是高敏儿的特点，容易当真，才令他觉得依然好玩。
    “就算是翘班了，能到哪去？我已经老了，感觉哪里都是九零后才爱去的地方。”高敏儿除了上班，还真是宅在出租房里的时间居多。
    “不要这样嘛！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真没单独呆过单独去做过什么呢！你就没有爱去的地方吗？”唐天宇还真准备翘班啊！
    “我这个人其实很无趣的，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适合我去。”高敏儿很认真地想了想，却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我们去溜冰？或者去滑雪，怎么样？”唐天宇开始推荐。
    “你不会也看韩剧吧？全都是韩剧中经常出现的场景，我也不会玩啊。”高敏儿实在没兴趣。
    “韩剧中的？哈哈，那就是约会场所了？你不会玩，怕什么？有我这个高手教你，包教包会。”唐天宇兴致不减。
    “我的运动神经不发达，别弄出工伤了，还得卧床休息。”高敏儿才不肯在别人面前摔得毫无形象呢。
    “动的不喜欢，那么我们去看画展吧？虽然我也不太懂。”唐天宇见高敏儿确实不感兴趣，只好换个地方，可是居然说了个这么个地方，高敏儿充其量是文艺爱好者，也不是艺术爱好者啊。
    “好啊，两个不懂的人一起，才好不懂装懂。”高敏儿总不能一直拒绝唐天宇的提议吧，所以只好同意这个地方。
    很快，高敏儿和唐天宇就到了博物馆，那里正在搞徐累的作品展。说实在的，高敏儿对绘画这块不太了解。她的了解只局限于这是中国四大艺术形式之一，即建筑、雕塑、书法和绘画，高敏儿仅知道那些古代和现代特出名的画家和作品。至于绘画是什么流派，如何品鉴，她就不懂行了。高敏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艺术表现形式，似乎是综合了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有中国国画的影子也有西方绘画的印记，有具体的影像也有抽象的表述，置身其中想逃开，可是又无法不被动地欣赏。身边的唐天宇也是难得的静默，好像不只是为了应景而端出的姿态，唐天宇是沉浸其中的。高敏儿觉得唐天宇是会欣赏这些她不明白的东西，是个懂行的，也不敢打扰唐天宇。后来他们走到了一幅“午梦千山，窗阴一箭”的画旁边时，唐天宇才打破了两人间的静默。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画，很难懂，有些高深？”唐天宇很郑重地问高敏儿。
    “是有些难懂，可是看到吴文英的这两句，我有些懂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很高深，是因为不容易被懂吗？”高敏儿实话实说。
    “不是，是因为他的作品是一个‘四不像’：材料传统，形制现代；远离时代的‘意识形态’，却反映了普遍的人性困境；以现代‘观念’命题，看上去又符合传统艺术的精致样式。徐累‘用会施魔法的手，带你感受画面之外的秘密’；他说‘真正吸引我的不是去画，而是如何调弄图像之间的修辞关系、思维关系。’”唐天宇像背诵文章似的徐徐道来。
    “哦？这个画家是行走在传统与现代的边缘人吗？可是，我觉得他似乎是信手拈来的。”高敏儿有些疑惑，开始向唐天宇请教。
    “不是的，是一个融合很好，又自成一体的大家了，是中国画家前十名。不追求所谓姿态，不自我界定，不搞好，不献宠。始于愉悦，综于智性。”唐天宇也有这么高深的一面，高敏儿忽然觉得她还是看人过于表象和臆测。
    “我明白了，‘一个人的暗流或许是时代的真理’。斗室亦乾坤，山河可入梦。你好像很了解这个画家？居然可以对这些东西倒背如流，完全不是你的风格。”高敏儿对唐天宇忽然有了许多好奇。
    “这个画家还主编《经典》杂志，你不妨看看啊。”这个声音，他们二人都熟悉，是云飞扬。
    云飞扬都走到他们身边了，开始说话才被他俩发现，不打个招呼是不可能了，高敏儿只好说：“我素来对这些经典都没兴趣的，因为经典不会是自我标榜。”
    唐天宇也接茬了：“想躲着你，我都到博物馆了，你还能跟来，我说你什么好呢？”唐天宇一改凝重神色，开始打趣云飞扬。
    “我陪客户过来，他有意于徐累几幅画，估计是拍卖会上想入手和收藏吧？有没有打扰你们呢？”云飞扬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高敏儿只能感慨是世界太小，还是缘分太深？不到一天，已经见了两面。这个节奏是要将六年的没见一起补上吗？
    “你说呢？”唐天宇从来都是踢皮球的高手。
    见高敏儿再没吱声，云飞扬对唐天宇说：“我还得过去，那你们继续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不知道云飞扬为何露这一面？
    “估计不是一般的客户，云飞扬肯亲自陪同，太不一般了。”唐天宇对着云飞扬的背影说。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这么会看画，是学过吗？还是因为《经典》杂志？”高敏儿的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撇开云飞扬继续追问。
    唐天宇发现高敏儿似乎并不在意云飞扬的力气，唐天宇摇了摇头开始答复高敏儿，“噢，这完全托了父母的福，大人们的心思总是很奇怪，他们觉得我小时候太淘，害怕我是多动症，就让我学这些需要静心和耐心的东西；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云飞扬上一样的幼儿园，他的父母说是云飞扬太安静了，就让他去学跆拳道。除此以外，还让我们学钢琴，说是陶冶性情。”
    “说白了就像把你们培养成贵族呗，那学得如何呢？”高敏儿想象不了两个人小时候可怜的样子。
    “学了总比没学好，我至少能看懂一些画的表现，云飞扬的水平也足以防身。实际上，我更喜欢跆拳道，云飞扬更适合画画。钢琴，我们也都弹得不错，哪次我们搞个四手连弹，献献丑。”唐天宇觉得小时候也不算白忙活。
    “都说钢琴是时间的艺术，估计每天得弹好几个小时吧？”高敏儿可以想象两个玩心正大的孩子被困在钢琴边是什么样子。
    “是啊，每天都有砸钢琴的心，可是各种物质许诺，就把我骗大了。云飞扬好像是自己本身也比较喜欢，所以没怎么闹别扭。”唐天宇笑呵呵地说。
    “看来，你们的童年，虽然有不菲的物质条件，也有为此付出的辛苦啊。但是，至少现在你们有一技之长啊，原来你们唱歌好听是有原因的，好了，我不羡慕你们了。”高敏儿有些同情他们，因为高敏儿的童年好像还比较自在，没有被逼着学什么，所以一无所长，当时快乐，如今也有些遗憾。
    “还好，我和云飞扬自小结下的友谊是最大的收获。很奇怪，我们两个都喜欢这个徐累和他的作品。”唐天宇娓娓道来，可是高敏儿觉得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的话题总有云飞扬。
    高敏儿和唐天宇边走边聊，出了博物馆，与外面恍如隔了一个世界，真是午梦千山，窗阴一箭。且不说，在人的成长中会得到什么，就是失去的也不乏珍贵无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