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与告别

第14章


    这是先知冒险者们的普遍命运,也是电影对于他人生活的意义,更像是所有文明传播的路径。
    二、当放映机开始运转,那道高于你的头顶的光就会射穿黑暗,穿过一段暧昧不清的距离,将一段封闭时空投放在你眼前,骄傲的光束裹杂了空气中的飞尘。
    对于电影迷来说,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天堂,那也许就是电影院的样子吧。
    只是,放映员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作家格非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及这束神奇之光,这是他年少时对露天电影的记忆。全村人最希望看见的就是跑片员,他们骑着车把电影拷贝送到每一个村落每一个小镇,于是全村人的节日开始了。如果上一本胶片播放完,下一本迟迟还没送到,那么节日就成了末日。如果把视线和镜头拉得更远一些,那些在60年代中国广袤大地上奔跑的年轻男人们就是一束束流淌着的电影之光。
    在电影中不断出现的“旅行者一号”卫星,它也是一道光,它像一个励志故事一样,冲出平凡的世界,最后孤独地漂流。它像一个关于自由的隐喻,而那些消费它追随它的旅行者二号们,他们口口声声要“年轻人改变世界观,多走出去看看”,但是最后不过证明是一个偷车贼,就像电影中的那个旅行者阿吕。
    2014年7月7日,朴树《平凡之路》demo刚出来,韩寒很高兴,不断要求再听一遍。于是每天去七棵树做后期的路上,车载音响不停反复播放这首歌,我们就这么一路听着心里高兴,觉得身上长出盔甲,吃了大力丸,几十公里之外的东坝瞬间可达,回到了20岁出头的时光。这首歌歌词说的却是人生无论如何千山万水,最终通向的不过是一条平凡之路。这是马浩汉和旅行者一号的结局,也是世间大部分人如你我的结局。
    1953年出生的制片人方励是《后会无期》剧组里年纪最大的之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拍过《颐和园》的制片人就给我们这些第一次拍电影的年轻人打气,说:“我特别反感‘养生’这个词,生命就是用来燃烧的,当这一切结束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在座的所有人的名字能够同时出现在一部电影里那将是永恒的。”
    他是性情中人。电影快完成的这段时间里,他微信朋友圈里忽然多了许多对人生的感悟,以“老方我蜡烛所剩无多……”开头,此前一片空白的头像也曾换上了年轻时候的照片,又很快换成一束光芒被黑暗包裹,但依然执着发亮的照片。
    三、拍电影很早就是韩寒的梦想。听他自己说好几年前,在台湾某一个五星级酒店大堂里,他为了向某投资人展示自己拍好电影的信心,指着十几个电梯说自己能猜中所有电梯停靠的楼层。对方自然不信说只要他猜中,就给他投,而结果就是尽管他猜中了所有电梯,却没有猜来资金。
    那时候,国产电影还没有迎来今天这般的风光,大部分人都在泥泞中前行,韩寒也在前行,只是他开赛车前行。不过泥泞之中,无论步行还是车行,最后结果都是不行。此时资本市场冷酷到需要一个第一次拍电影的年轻人用猜电梯的方式获取资本,不,仅仅只是接近资本。
    而短短几年之后,依然还没拍过电影的韩寒却成了资本们追逐的对象。资本们开口就是:“我要和你签约,你帮我拍十部片子!”
    作家张悦然说,韩寒是她见过变化最少的人。而在我眼里,韩寒骨子里始终是那个上海亭林镇亭东村村头热爱摩托喜欢追风每天要洗头的不羁少年。在界定少年的标准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义气。
    在电影后期阶段,大概是猜到了他想马上回归赛车场的心思,不断有赛车商业比赛的邀约。而他在电话里直接回绝对方,理由是作为一名职业赛车手,半年多没有回归车队参加比赛,绝不能一复出就以私人身份参加商业比赛。
    在我印象中,他很少直接拒绝别人的要求。更多的时候,他总会考虑对方处境,以一种舒缓而略带迟疑暧昧的方式让对方知难而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个性使然,还是天秤座,抑或是救世主情结。
    在片场,他会为了照顾演员的自尊心,凑近对方耳朵小声地交流,声音之小距离之近令人发指。开始我们以为他只对女演员这样,后来才发现其实男演员也难逃魔掌。
    细心和不羁是他性格的双面,在片场他总是细心地照顾别人的感受,比如新司机不认识上海的路,南辕北辙绕到了几十公里之外。车停下来,他只说:“我也很久没来外滩了,看看挺好。”他的细心也从不耽误他不断的丢三落四。他曾在同一个飞机场同一个书报亭丢过不下三回箱子。在片场,他还把副摄影师小白的钱包揣兜里,花光了小白的钱,还导致小白差点没赶上我们大部队南来的火车。此外,电影拍摄期间,韩寒弄丢了大量手机充电器、充电线,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别人的。
    他非常讨厌束缚,讨厌被固定在某一个地方。在片场,只要有机会就会不停地走动,我们都知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所有人都会避让出一条线路让他自由地移动着思考。
    2013年8月,他曾经对我讲过电影故事雏形,那是一个小岛上少年们不安分守己想去远方的故事。从上海出发,穿过320国道,抵达国境边缘的云南瑞丽。这大概是一条中国的66号公路,在这条全长4090公里的公路上,他想拍出《在路上》的感觉。在那个故事里,很有点少年青衫磊落驾车行的意思。
    这个最初版本里,电影是从水面里浮现半个屁股开场。这是他几年前,韩小野刚刚出生的时候,和廖拟、于梦聊起来的电影开头。尽管那个十分钟的开头在电影成片里看不到了,但是那道指引着江河、马浩汉、胡生们无畏前行的光芒依然在那里。
    四、2014年5月份的某天,东极岛难得阳光明媚。摄制组已经被阴雨和大雾压抑了许久,所以全部激动地跑到由美术组搭建的三栋道具房子处。从这块岛上高地往下望,黄昏港湾,远处海面上星星点点,空气里折射着透明略带玫瑰色的光泽。
    这种光,我们曾经在西昌红土高原的七里坝,天高邈远的博什瓦黑,五月降雪的内蒙古翁牛特旗,甚至在冬雨霏霏的二月上海,都不曾见到过,但是那么熟悉和似曾相识,仿佛一早就在这里等待着我们。这是东极岛上二十多天来最美好的记忆。
    韩寒把the endthe world原曲改编,写了歌词,成了电影主题曲。原唱歌手skeeter davis却能在这首伤心的歌曲里唱出纯真与治愈。这个从亭林镇来的少年,在青春的开端追风而行,也许终会有一天他跑过了风,不过我猜他多半追不上。
    和风相比,光更难以琢磨。逐光是一段悲壮的旅程,每一个电影人就
    是勇敢追逐那道光的夸父,昔有夸父逐日,今有岳父追光……
    每一个电影镜头,只是接近那一束光的尝试。世间所有光芒都是一场远行,它们从太阳出发,只是为了去未知的地球看一眼。文字、赛车、电影,这一切,也许就像西行火车上看见的大地上忽明忽灭的光。
    时有涯而光无尽,电影是每一个少年心头追逐的那一束光。在电影面前,62岁的制片人方励和32岁的导演韩寒都是少年。
    2014年5月26日,杀青晚宴上,韩寒向工作人员鞠躬致谢之后说:
    “不需要大门向我们打开,因为我们自己就是钥匙。”
    世间凡墙都是门,而只有光能打开一切。
    最后,除了《大陆》,《光的深处》也曾是电影《后会无期》的名字。
正文 第四章 声音
    自由的灵魂撰写 小林武史 翻译shirley huang(黄美璇)
    以前常常从朋友,特别是岩井俊二导演那儿听到许多关于中国电影的事情。给我的感觉那是一群充满热血的年轻创作灵魂,他们是如此地富有活力和朝气。
    正当我设想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机会能和这批年轻人合作的时候,《后会无期》电影剧组找到了我。基本上,我是属于长期性忙碌症的一员,但是这次摒除自己的日程,直觉地想多了解这次企划的内容。韩寒是一位年轻作家出身的新导演,而方励则是资历丰富的制片人,这个组合非常吸引我。和他们取得联系之后,我决定前往上海。当然,这是和导演以及制片人的首次会面。
    见面之后的印象和我当初预想的有些不同。我原本以为这会是比较刻板生硬的见面,但是没想到他们体贴周到为他人着想,而且思路非常灵活,即使我们是通过翻译沟通,但是这依然不妨碍我们畅谈无阻,而且能聊及许多非常细致的话题。
    说实话,这个印象让我出乎意料,于是我决定接下这个案子帮这部电影创作音乐。现在终于顺利地完成了这次的电影配乐工作,回想起来,我认为这都有赖导演的资质和才华。
    第二次探班,我去了内蒙古赤峰拍摄现场。这是《后会无期》非常重要的场景之一,在这个地方,我捕捉到了电影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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