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

那是五月的一天，天朗气清。王家都遣了人过来提亲，而且定的是王家四郎。世人皆知，王家四郎颇具美名，不仅人如玉，而且，才华横溢，更是王家下任的家主，是大平众多女子倾慕的郎君。
    定国侯府当然大喜，老夫人当即就要应下，王家是屹立数百年的大世家，沈瑾能嫁入王家成为主母，对沈家是有绝对的好处的。
    沈瑾当日在定国侯府，听闻消息后，遣人来跟老夫人道：若应下婚事，她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沈瑾谁都可以嫁，但是绝对不会嫁王家。若非王家，她的母亲萧氏又怎会郁郁而亡。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家四郎会前去平阳侯府拜见她的两位舅舅。她被唤到平阳侯府，大舅舅竟要她好生考量与王家四郎的事。沈瑾明白，若非王家四郎足够出色，大舅舅是绝对不会如此一说的。
    “你怎么了？”这一年来不太爱说话的人竟然主动与她说话，沈瑾奇了。
    “还在想王家提亲的事？”又是冷冷的声音。
    沈瑾点头。
    “王家四郎房里可是有人的。”冷飕飕的声音飘来，略带嘲讽。
    沈瑾冷瞄了他一眼，这一年来，她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偶尔灌输的男人要一心一意待自己妻子，万不可招惹多余的女子，倒被他牢记在心了。
    “王家四郎可以上门去见我舅舅，就表明他是一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我若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你觉得他会放弃吗？”
    “这事我来解决。”丢下一句话，比她还高一点的十三岁男孩大步走了出去。
    沈瑾看着秦南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明明是孩子，干嘛装老成。不过，他若能解决，她也不用去多费头脑了。
    沈瑾若是知道秦南的解决办法，她绝对是愿意多费些脑细胞的。因为，第二天，皇帝的赐婚圣旨便到了定国侯府。
    她。
    秦南。
    皇帝怎会赐婚给她和秦南，她比秦南大四岁多。
    圣旨，不论是定国侯府还是平阳侯府，都是不会违旨的。
    可是，她怎么能嫁给秦南呢？
    皇帝怎么可能会答应秦南这样的请求。
    沈瑾想，她要抓狂。
    沈瑾去郊外的宅子里找秦南，偏偏秦南没影。她让人去打听，才知道他住在皇宫里。她是在国子监上学时看到消失了两日的秦南的。
    “秦南，给我出来。”
    此刻，她辛苦维持两年多的形象彻底毁了。
    秦南瞟了她一眼，埋头看着书卷，温情的声音响起：若我不纳妾，不要通房，一辈子守着你一个，你会安心嫁给我吗？
    沈瑾一时怔住，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道：我比你大四岁多。
    大四岁多？她可从没想过自己会比自己的丈夫大啊？虽然他刚才说的很诱人。但她还没昏头。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你比我大又怎样？秦南抬头，一语落下，满室静然。片刻后，已有人压抑不住笑出声来。
    沈瑾羞红了脸，气得咬牙切齿，你这纯粹是报复。
    难道你想嫁进王家？
    可是，我也不一定要嫁给你啊！
    秦南冷冷地道：除了我，谁愿意得罪王家娶你！还是你觉得你单纯的脑子可以想出法子来拒婚！
    末了，还冷言讽刺了一句，就你这性子，嫁进王家，你觉得你能在那深宅大院活得下去，被人害了，还觉着那人不错呢。
    头一次，沈瑾上课走神，下了学，秦南叫她跟上他。两人走到僻静处，秦南才停下来，转过身，道：明天，我要去西疆。
    西疆？沈瑾吃了一惊，你才十三岁，去西疆作甚么，就算两国开战，还不到要让你上战场的时候啊。
    秦南没有接她的话，道：等我回来娶你。
    沈瑾抓着他的手，劝道：秦南，战场上刀剑无眼，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处，你现在好好跟着武师学武，等你长大了，再上战场也不迟。
    一双有力的小手突然揽过她的腰，低沉稍显不成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瑾，我会活着回来娶你，你等我。
    沈瑾懵懂不安，在错愕间，她只觉前额温热，是少年的薄唇。什么时候，他对她生出了不一般的心思了？
    她只是当他是孩子而已。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心里酸甜苦辣都有，很奇怪的感觉，是她陌生的。
    那一刻，她竟然回道：好。
    等清醒过来时，她猛地推开他，捂着自己的嘴，直想把刚才的话咽回去。她退后好一段距离，道：若你在西疆有喜欢的女孩，你可以娶她，我们的婚事不作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开。
    后面的声音依稀传来，我会回来娶你。
    沈瑾以为，秦南去西疆，汝南王会来送他，她想不到，秦南会是从她郊外的宅子离去，她看着单枪匹马离去消失的背影，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她骑上另外一匹马，策马前去追，约有一刻钟时间，她看到在大榕树下候着的白衣少年。沈瑾没有下马，从身上取下玉佩，丢给他，俯视着秦南道：我等你回来娶我。
    少年握着手中还有余温的玉佩，露出久违的笑容，看着沈瑾掉头骑马回去。
    这一刻，沈瑾知道不论是不是同情，她对一个比她小的少年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在秦南离开后的那一天，沈瑾在国子监碰到了王家四郎王封。他是被请来给他们上课的。内舍里的学生不多，女子就更少。
    对于王封似有似无的目光，沈瑾坦然以对。皇帝的赐婚算是打了王家一巴掌，王家在朝堂上也没给皇帝好受，亲近王家的官吏，针对皇帝赞同的一些政策，持了否定态度。皇帝虽表面接受，但心里定是想着要将王家给灭了。
    半年后，沈瑾接到了秦南从西疆寄来的信，只寥寥数语说了在西疆的情况。沈瑾琢磨了几日，才回了一封信过去，比之秦南写给她的，她给秦南写的更是简单。
    一个月后，在西疆四处颠簸的秦南，看着娟秀的字迹，少年冰冷的脸轻轻笑开，现在，她写的字好看多了。
    转眼，三年的光阴已过。
    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沈琳嫁给了去年的状元郎，沈婷的身子得了名医看诊后，渐渐有了好转，只是，当初沈婷给承恩公世子娶的平妻，已得了世子的欢心。沈瑾的几个萧家表姐妹都嫁了出去，只余她，在国子监上舍读完后，得了上司赏识，在国子监当助教。
    沈瑾郊外的宅子，孤儿没有减少的趋势，年年都增加了不少。最得沈瑾看好的慎行几人都十五六岁了，可以独挡一面，宅子的事，甚至是银钱的事，她也不用太操心，只每隔两日回去讲半天的课。
    秦南的信半年一来，沈瑾算算，这三年多下来，都仅有七封，内容多是无关紧要的锁事。沈瑾多是从民间听说秦南的消息。第一年，听说他率了一小队人闯了敌军的兵营，烧了粮草；第二年，听说他亲手擒了敌军的一位大将；第三年，听说他被封了将军，立下了不少功劳；听说，西疆好些女子喜欢这个少年将军……
    平南侯府，沈瑾逗弄着小侄儿，言笑宴宴。
    萧焕进来，见到的就是如此一番温馨场景。
    沈瑾将小侄儿递给萧焕，笑道：以后，这孩子定是十分机灵。
    萧焕笑：承表妹吉言了。萧焕与儿子玩了一会，方才问她，听说，你与国子监的几个博士闹了。
    沈瑾抹额，无奈道：不算闹，只是意见不和而已。
    萧焕宽慰道：你也无需忧心，国子监的学子对你是仰慕有加，近一年来，你也让世家大族的那些老顽固刮目相看，这事顺其自然，不会对你不利。
    沈瑾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萧焕看了她一眼，接着道：皇上已封汝南王世子秦南为安西将军。
    安西将军？沈瑾难以置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已是三品大元。这是闹着玩吗？
    萧焕道：汝南王世子确实是天生的战将。
    萧焕见沈瑾低眉不语，微微一叹，西疆战事正盛，你与他的婚事也不知要等到何时。阿瑾，你已年过二十了。
    沈瑾回过神来，抬头，轻笑道：表哥，即使再等四年，我也是风华正茂时。
    沈瑾却不知，今日的话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