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假期

决心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和单薄的想象力比起来，实际情况总是很糟糕的。
    《完美假期》真人秀节目，赛制残酷，规则严谨。封闭九十天，每七天淘汰一人，十位房客男女各五人，被一百多个镜头全天监控生活起居。
    别墅里明亮宽敞，气氛祥和，房客们兴奋的自我介绍，充斥着欢声笑语。
    身材高挑性格豪爽的郑嘉怡，是最先适应环境的，她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也是吸引众人眼球的目标。
    可言糯一走进完美假期的豪华别墅，就变得极端沉默，一股冷气从她脚底板蔓延上来，只觉得有无数道视线正透过挂在高处冰冷的摄像头，冷漠的俯视着。
    郑嘉怡并未察觉言糯的异状，她赞叹着别墅豪华气派。
    正值大三的大胸妹朱婷婷，这时娇滴滴的抱怨起来：“为什么有这么多镜头在洗手间呐，那不是全被看光了吗？”
    言糯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直到在前头活蹦乱跳的郑嘉怡回头喊她，她才手脚僵硬的迎上去。
    就听郑嘉怡小声问：“你怎么啦？”
    言糯匆匆抬眼：“我紧张……”
    郑嘉怡古怪的打量言糯，又想到来前听幕后工作人员提过，言糯光是录制人物介绍，就NG了五十次。
    起初郑嘉怡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失误，可现在又看到言糯脸色都白了，才后知后觉道：“你该不是那个，叫什么……镜头恐惧症吧？”
    “什么？”耳尖的朱婷婷凑过来，“你有镜头恐惧症啊？哎呀，那你干嘛来这里啦？”
    “嘘！”郑嘉怡瞪了朱婷婷一眼，比了比摄像头：“你不会小点声！”
    朱婷婷依然在咋呼：“不是我吓唬你哦，这里有一百多个镜头机位，就算我小声，它们也拍得到啦，播出去都看得见。”
    朱婷婷撩了一下头发：“哎呀，看来第一周不用担心，你一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啦！”
    朱婷婷说着就扭搭走出房间，郑嘉怡扯着嗓门要追上去，却被言糯一把拽住。
    回过头来，就见言糯对自己摇了摇头：“算了，她说的没错。这么多机位，瞒是瞒不住的。我得自己克服。”
    ……
    这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呼唤，让两人即刻下楼参加第一个游戏环节。
    郑嘉怡飞快的搂了一下言糯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催促。
    言糯屏息的跟在后头，全身的汗毛都战栗着，并没有注意到这时从男生房间里，走出来的那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楼梯就在眼前，她脚下却意外一滑。
    后知后觉的一声，从言糯口中发出。
    “啊！”
    下一秒，手臂就被一股力道拽住。
    惊魂方定，言糯白着脸抬头，目光正撞见一双漆黑的眸子，狭长，安静。
    郑嘉怡闻声折回时，只见言糯被一个鼻梁挺直，嘴唇很薄的男生拽住胳膊，那是个好看的男生。
    郑嘉怡连忙跑上台阶：“糯糯，你没事吧？”
    男生的手抽离时，言糯说：“谢谢。”
    “不用。”
    吐出两个字，男生转身下楼。
    ……
    言糯和郑嘉怡最后两个来到游戏场。
    放眼一望，除了要晚来一天的两位房客，场地里六位房客正三两个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就像是一个小社会的缩影，能说会道的那个叫张扬，沉默寡言的是Jackie Hu，作风打扮都很女汉子的叫汪檬，声音嗲嗲的是朱婷婷，还有单眼皮的韩国籍男生金永熏，还有……
    朱婷婷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望着四位男生中最帅的那一个。
    身材精瘦，长腿笔直的站着。
    听说他叫李一帆。
    朱婷婷凑到言糯身边，说：“诶，那个李一帆一直在看你。”
    “什么？”
    言糯抬起头，目光毫无准备的撞过去，胶着一秒。
    是刚才在楼梯上扶了她一把的男生。
    这时，男生里个子最矮，声音最大的那个张扬，指着朱婷婷说：“喂，朱婷婷，你能不能遮一下你的胸啊！”
    众人齐刷刷的望来，朱婷婷只是毫不在意的拉了拉领口，大眼睛向上翻了一下。
    郑嘉怡不知何时和韩国籍男生金永熏混熟的，直接冲过去就把金永熏拉到言糯面前。
    “糯糯，我来介绍，这位韩国欧巴金永熏，这位是我好闺蜜言糯！”
    言糯抬了抬头。
    金永熏笑容温和：“你好。我中文不好，你们说话，能不能说的慢一点。”
    生涩的中文，嗓音柔和。
    言糯微微笑了：“你好。”
    ……
    短暂的寒暄匆匆即过，主持人很快宣布游戏规则，需要一男一女搭配，用嘴顶着棉布球，越过脚下的障碍物，将球放到对面指定的球托上。
    接下来是自由组队时间。
    众人想不到刚入住别墅，彼此间还保持着社交距离，听到规则面面相觑，用眼神试探，人影错落，很快凑出三对。
    但见金永熏，正定定望着郑嘉怡。
    郑嘉怡却脚下一顿，回头看向言糯，又看了看金永熏。
    “欧巴，要不你和糯糯……”
    金永熏颔首，迈开步。
    一道身影，却快一步越过他，走向言糯。
    言糯抬头一看，是那个叫李一帆的男生。
    薄薄的唇角挂着笑，眼里却一片的黑，一片的凉。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他淡淡道：“就剩下我和你了。”
    言糯没说话，下意识的看向大胸妹朱婷婷，目光移开，又望见挂在郑嘉怡和金永熏脸上的惊愕。
    然后就听到低低的嗓音：“你平衡能力怎么样？”
    她摇了一下头：“不好。”
    但见他眯了眯眼，似是鄙视。
    下一秒，他就转身走向赛场。
    言糯跟了上去，追着他的背影，他的头发像是刚刚理过，脖颈出只有薄薄的一层发茬。
    “等等……”
    他脚下一顿，回头，目光越过发梢：“我叫李一帆，你叫言糯，你要不想第一期就被淘汰，就按照我的节奏来。”
    言糯犹豫一瞬，点头。
    ……
    两人来到赛场中间。
    李一帆拿起一只球，对裁判说：“我们先来。”
    话音落地，他就将球送到嘴边，咬住，微微倾身，向她靠近。
    言糯一怔，那双已近在咫尺的眸子，正静静望着她。
    场外郑嘉怡急得大叫：“糯糯，快点，开始计时了！”
    言糯立刻身体前倾，张嘴咬住球的另一端。
    脚下开始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言糯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在这么多摄像头的监视下，他们除了在平地运送，还要走上跷跷板，还要绕过障碍物，有好几次那个球都要从她嘴边脱落，李一帆都会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将两人的距离拉近，牢牢顶住那球。
    言糯手心里全是汗，眼睛除了盯着那球，就只能难以避免的望向对面那双眼睛，漆黑，逼人，安静。
    呼吸时而屏住，时而融入。
    缓慢而稳妥，一步一步。
    直到来到球托前，他微微抬手，握住她已经汗湿的掌心，粗粝的指腹轻轻用力，示意她蹲下身子，缓慢的将球放上去。
    屏息，凝神。
    她的十根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同时感觉到他越发握紧的力道。
    球停在球托上。
    他们保持着姿势，又停顿了两秒，松开。
    言糯站直身子，刚吁口气，回头一看，第二组的郑嘉怡和金永熏已经追了上来。
    指尖一紧，他已经迈开腿，拉着她跑向起点。
    ……
    不过三个回合，已经有人超过了他们。
    他们正在运送最后一个球。
    言糯额头染上一层薄汗，心如擂鼓，步子零碎，跟住李一帆的节奏。
    还有三步，就能抵达终点。
    就在这时，不经意抬了一下眼皮。
    侧前方那个正向她扭转过来的摄像头，冰冷漠然，穷追不舍。
    她下意识要躲避，嘴上一松。
    不防那球瞬间脱轨，坠向地面……
    她要去抓，四肢却失了重心，如那球一样踉跄颠簸，闭上眼时，只觉得额头先触到一堵有弹性的障碍，紧接着身体也碾入那片坚硬而温暖的墙。
    一声闷响钻入耳中，像是坚硬的物体砸中了什么。
    她猛然抬眼，只见那球托正在地上滚，目光一转，李一帆的左手臂上已经出现长长的一道血痕，皮肉翻起，那红色向外渗着，触目惊心。
    ……
    夏微微走进监控室，迎上一整面墙的监视器，目光冷漠的扫过。
    一百多个摄像机位正在各司其职，令完美假期别墅的每一个死角都无所遁形。
    制作人严朗，立于屏幕前，站着笔直，目光锁定其中一幅画面。
    球托倒下时，正砸向那个四肢纤细的女生，但护住她的男生却及时伸出手臂，挡下这一击。
    一工作人员凑上来小声说：“刚得到消息，这个言糯有镜头恐惧症。要不要这期把她淘汰下去。”
    严朗未露声色：“点击呢？”
    夏微微已走到他身边。
    工作人员飞快统计，不过片刻，迎上严朗的目光：“刚才这段点击率，达到直播以来最高点！”
    静默一秒，全场发出欢呼。
    严朗的眼角也漾出淡淡的纹路，看向夏微微：“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工作人员递上一个盒子，夏微微拿起盒子里的那对耳钉戴上。
    那是一对做成首饰的传声器，直接通入监控室，由严朗本人亲自控制，但传声器每天都要充电，而且不防水。
    传声器调整完毕，静默一秒，夏微微朝众人挥手，转身走向严朗。
    两人抱了一下。
    夏微微的气息拂过严朗耳边：“记得按时吃饭。”
    严朗握住她背脊的手，紧了一下，很快松开。
    监控室的门再度打开，夏微微走向那光源，直至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