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小镇外一里处，有一条河名曰溱河，两岸绿柳成荫，是镇上的人伏天纳凉避暑的最好去处。现在时已入秋，天气渐凉，人也渐渐的少了起来。
    疏影带着莫离来到溱河边，初秋时分，河岸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踩上去有些松软，水面波光潋滟，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辉。
    二人席地而坐，莫离始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言不发。
    许久，疏影先开口道：“纤纤还好吗？”
    “嗯。”莫离随手拿起一片落叶放到手里把玩，“她现在依旧住在凝雪园，每天收拾屋子，扫扫院子，没有人去找她的麻烦，一切都和姐姐在时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疏影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年这小丫头为了自己没少和人争执，若是因此连累到她，自己实在是心中有愧。现在听到她一切安好，自己也就能放心了。
    “她一直在等姐姐回去。”莫离转头看向疏影，眼中有了几分期待，“姐姐真的不想回去吗？”
    疏影摇头。
    莫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秋景，慢慢的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记得有一年，龙神趁着沧龙神外出，把他苦心种植的碧烟茶偷偷喝了，后来被沧龙神发现，硬是逼着他批了一年的折子。那一年中，几乎天天都能听见书房时不时传来的哀嚎。有些不知情的仙君，甚至认为龙神是修法走火入魔了，吓得他们路过炎轩宫时都要绕着走。”
    “龙神向来闲散不羁，让他天天坐在书房批折子，对于他来说，简直比死都难受。”
    “可是姐姐走后，龙神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批折子，不到累的抬不起头，绝对不肯休息。后来，甚至将沧龙神的那份折子都要了过来，就那样没日没夜的埋在折子里，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脸的淡漠。”
    回想起那些时日，莫离的眉头拧作一团，显然心情糟的很，他缓了片刻，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后来沧龙神来过一次，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是从那时起，龙神的心情渐渐好了点，不再像以往那样没日没夜的批折子了。”
    “没过几日，龙神便吩咐我去准备喜袍，他说是要和姐姐成亲时候用的，早些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慌乱。”
    “以后的日子里，龙神依旧帮着沧龙神批折子，偶尔小憩时，不是笑意盈盈的捧着那喜袍，就是看着姐姐的丹青出神，有时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将手中的落叶丢在一旁，双手握住疏影的手臂，殷切的说道：“其实这些年龙神一直都在自责，姐姐你还在生气吗，你原谅龙神好不好？”
    “并非是我不原谅他。”听着莫离讲诉那些过往，疏影心头酸涩难耐。
    她看着自己断开的掌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绪保持平静。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他那么固执的，我一直在劝他回去，是因为他留在这里根本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天界是个太过遥远的存在，我，已经回不去了……”
    翌日一早，莫离便匆匆赶回了天界。
    小院中又剩下了他们二人。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种柴米油盐的生活平淡无奇，疏影本以为以他的性子，这种生活很快就会厌倦，可是看他的样子，反倒是对这种生活甘之如饴。
    待到一场大雪过后，转眼已经到了年末。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街上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
    疏影刚从李婶家回来，她将身上的雪一点点拂去，站在炭盆旁烤火。炎落进门，将手中的菜放到桌上，转身来到炭盆前，将她的手紧紧地捂在怀里。
    “怎么手这么凉，下回出门前记得多穿些。”
    疏影淡淡一笑，回首看了看桌上的菜。还记得几个月前，他连衣物都不会整理，现在居然能下厨做几样简单的菜式了。
    “一会儿随我去市集，要买的东西太多了，我自己忙不过来。”
    这是疏影第一次准备年货，而且今年李婶见她小夫妻两个怪冷清的，便邀他们一起过除夕。刚刚疏影去李婶家细问了问要准备的东西，一看，还真是不少。
    “好，我们吃完饭就去。”炎落答得干脆。
    外面起风了，炎落只好用玉冠将头发束好，疏影看了看天气，又让他添了件披风，二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带好了银子，这才去了市集。
    街上的人明显比往日里要多得多，大人都是手中满满的，或是食材，或是制新衣裳所需的布料，至于小孩子，一个个跟在父母的身后，吃着最喜欢的冰糖葫芦，露出天真的笑容，无比的幸福。
    疏影按照李婶的叮嘱，买了一袋子面，买了些肉和蔬菜，都是包饺子要用的。
    二人正欲往回走，恰巧路过一间酒楼，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家纷纷上前去看热闹，这时，又听得里面一人破口大骂道：“妈的，你个畜生，让老子活生生赔了三十两银子，看老子今儿不活剥了你的皮。”
    只见酒楼里走出一个彪形大汉，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大家都是街坊邻里，心知这酒楼老板脾气暴躁，于是连忙劝解道：“这大过年的，见了血腥不吉利，不如放了它，就当是积德。”
    那大汉一听又火了起来，“积德有个屁用，积德能给老子换来三十两银子吗？”
    说着，他把那小狐狸举到眼前，用菜刀指着它，恶狠狠地说道：“这该死的畜生，跑到我厨房里来偷吃，坏了我一桌酒席，整整三十两银子，全都打了水漂，今儿不宰了它，老子这满肚子的气都没地儿撒。”
    他晃了晃手中那把刚刚磨好的菜刀，一看那锋利的刀刃，小狐狸吓得浑身颤抖，立刻缩成了一团。
    “倒是可怜了，说不定再过几年都能化成人形了。”炎落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句。
    其实疏影也感觉到了，这小狐狸似乎有些修为，只不过没有化成人形，法力无法施展，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凡人捉住。
    “你身上还剩多少银子？”疏影低声问道。
    “怎么，你想救它？”
    疏影点点头。
    “刚才全都用了，再说了，我们今天出门一共也没带上三十两，我看这闲事是管不了了，除非用抢的。”
    他见疏影有些动容，心中骇然，急忙说道：“你不会真想让我去抢吧，我好歹是有神位的，你让我跟一个半点法力都没有的凡人动手，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疏影一直盯着他看，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见她如此，炎落难办的很。
    要怎么样才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就能救下那小狐狸呢？
    用仙法？
    其实仙法分为很多种，有的能让人产生幻觉沉迷其中，有的作用类似迷药，能让人瞬间昏睡过去。可是自己偏偏是个御火的，总不能一把火烧死这些人吧。六界有六界的规法，除了司命星君，其他神仙是不可以干预凡人的命格的。要是真的烧死他们，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倒还是有一种方法的，用神谕。等那只小狐狸死了之后，用神谕将它复活就好了。
    神之谕旨，这个倒是好用，只要动动嘴，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到，不过颁下谕旨得付出代价。像给凡间布点福泽，这种程度的耗点修为就可以了。可是起死回生这种事，本就是逆天的行为，是要一命换一命，自己总没有必要为了救这只狐狸自绝吧。
    霎时间炎落脑海中过了无数种方法，可是貌似没有一种是行得通的。
    难道他堂堂炎龙神，今日真的要和一介凡人动手吗……
    炎落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