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日头渐渐升起，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晨晓的薄雾，只余下花叶上的点点露水还未晞去。
    梓晴推开窗子，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入殿内，舒缓了几分令人有些不安的沉闷。
    “那贱人已经被贬下界，帝姬为何还是这般闷闷不乐。”梓晴拿过梳子，细细的为端坐在镜前的云澜帝姬整理发髻。
    云澜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珠翠。明明自己这般犹如牡丹华贵娇艳，自认容貌气质绝不输旁人，却为何始终走不到那个人的心里，若不是自己顶着帝姬的名分，恐怕他都不愿正眼相待吧。
    “落哥哥还是每日闭门谢客吗？”
    “是的，据说每天只是让身边的那个小童来回取送折子，其他人等一概不见。”
    云澜闻言紧紧地攥住了衣襟，咬牙说道：“早知道就应该让那个贱人消于六界，魄散魂飞，只是现在这样真是太便宜她了。”
    那个贱人到底哪里好，竟能这样牢牢地占据着他的心，她凭什么，究竟凭什么！
    “帝姬。”云澜还在气着，却见梓兰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炎龙神来了，就在正殿中，说是要见帝姬。”
    听到梓兰的这番话，云澜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来了，这代表什么，是不是他终于想通了，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好决定放下那个贱人了。
    云澜审视了一下己身，确认并未有任何不妥，于是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华贵的模样，款款步向正殿。
    正殿中，听说炎落到了，早早便有侍女上来奉茶。炎落却连看也不看，自顾自的想着事情，负手而立站在殿中。
    “落哥哥。”云澜踏入殿中，笑的温婉明媚。“落哥哥今日怎的想起过来看望澜儿了，几日不见，还以为早就把澜儿忘了呢。”
    她语带娇嗔，炎落却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晌，他从袖中取出那道谕旨，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云澜身子一颤，顿时惊得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这道谕旨怎么会在他手中，莫非……
    “还用我说的明白一些吗？”
    云澜死命地咬住嘴唇，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不露出什么破绽，道：“落哥哥在说什么，澜儿听不明白。”
    炎落冷哼一声，“听不明白也没有关系，相信你哥哥能听明白我的话。”说着就向殿外走去。
    云澜赶忙抓住他的衣袖将他拦下。“落哥哥，你……”她眼圈微微泛红，急的快要哭了出来。
    “怎么，现在能听懂我说的话了？”
    云澜略微低着头，再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假传谕旨私盖印玺，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让你堕仙身除仙籍。你认为，这回你哥哥还护得了你吗？”
    泪水自面颊滑落，心头仿佛有千万把刀子在割着，疼的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云澜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炎落，“她究竟有多么重要，竟让你这般想着念着，甚至不惜废了规矩去改写她的命格。”
    炎落目光依旧冷冷，他勾勾嘴角，似不再想与她多说。“以前的事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好好做你的帝姬，别再给你哥哥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个贱人究竟哪里好！”内心深处的防线尽数崩塌，撕下了表面的伪装，那些端庄华贵瞬间不复存在，她咆哮着质问，声嘶力竭的吼着，仿佛发了疯一般。
    “贱人？”炎落对她的变化视若无睹，只是那句话引带的他怒意渐盛。
    “若连贵极位尊的炎龙后都被称作贱人，那这六界又是什么，你和你的哥哥又是什么？”
    云澜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炎龙后……怎么会……”在他心里早就认定她是独一无二的龙后了吗，那自己这般算是什么。
    这样的苦心经营，这样的竭力争取，到头来在他眼中还是一文不值，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卑微轻贱，简直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落哥哥，我……”
    “对了。”炎落似想到了什么，张口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年岁不知比你大了多少，你这一声哥哥唤得实在不妥，以后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尊我一声炎龙神好了。”
    身后的女子早已哭的瘫软在地，可他却丝毫没有留恋，只给她留下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和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
    炎落枕着手臂，静静的躺在屋顶，望着天边浮沉的云霭，神色却是说不出的疲惫。
    从她离开后，似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虽则已经叮嘱过司命，也知道他不会违抗自己的旨意，但没有亲眼看到她平安归来，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龙神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耳边又幽幽响起她曾说过的话。
    他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额角。
    要如何才能好好休息，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的情形便会清晰的浮现在脑中：她茫然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拉着自己的衣袖，求自己不要走……依她的性子，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会那样的哀求挽留。
    还记得初相见时，她眼神淡漠寂若寒冰，后来竟一点点的发现，原来冷冷的她也会有着这样那样的情绪，或愉悦或悲伤，偶尔还会小小的任性。
    是自己一点一点的融化了她心底的坚冰，将她揽在怀里，发誓要好好的守护。也是自己，在她茫然无助时，狠狠的将她推开，从此天涯陌路。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看着不远处被自己弄坏的屋顶，还是当初的模样，司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顺着洞口跳进屋内，径直走到床边跌到了被子里。
    对炎落来说，这里清冷的梅香一如她身上的味道，能让他烦杂的心绪安定下来。他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许久，待他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等她回来之后，自己就去道歉，去求得她的原谅。
    虽然道歉看似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他来说，真可谓是头一遭。活了这么久，也捉弄了许多人，并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他真心需要道歉的，况且那些仙君们似乎也不敢受这一礼。
    堂堂炎龙神，低声下气的去道歉，简直是威严扫地，一想到那个样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是自己唯一的软肋，若是道个歉就能求得原谅，怎么想都是自己赚到了。
    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便安然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