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炎落始终没有来，疏影一连等了几天，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就仿佛原本存在于生命中的人突然消失了一样，毫无声息，毫无音讯。
    倒是祈宣，只要无事便会来到凝雪园小坐一会儿。开始的几次，疏影只好招待一番，后来直接让纤纤把门关好，闭门谢客。
    她不知炎落用意如何，但是却不愿让他再去误会些什么。
    疏影每日都在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他已经几天没有过来了？离十日之期还有多远？想着想着，不禁自嘲：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小女儿心性了。
    没办法，他不来，只好自己过去看他了。
    疏影先到了书房，见到了正在整理书案的莫离。细细的问了一下，得知炎落刚刚回来。他只简单的吩咐了莫离几句，便回了寝殿。
    疏影刚要转身去他的寝殿，却被莫离叫住了。
    莫离略显局促地开口道：“姐姐，你和龙神吵架了吗？最近几天龙神总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那魔族太子……”他顿了下来，一脸苦相，抬手挠挠头，似乎在想着要如何继续说下去。
    疏影看出了他的顾虑，“你且直说就好。”
    得到了疏影的回答，莫离想了想，继续说道：“最近宫里都在传……传……传你和魔族太子之间有一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听不太清楚了。
    可疏影却听懂了他话中含义。她足不出户，自然是不知道宫里在传些什么。难怪她一路上总感觉来往的宫娥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古怪，甚至有几个私下里还在嘀咕些什么，她不明所以，也懒得理会，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炎落也听到了？”
    “我不知道，但是看龙神最近的样子，而且云澜帝姬也来过一次……他想不知道恐怕也难了。”
    疏影了然。那些流言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可是她却不能保证炎落也不在乎。不，他是在乎的，要不然怎么能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想到此，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一时间，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心中惴惴的很是不安。
    寝殿内静的很，缕缕青烟缓缓的从香炉孔中溢出，在半空幻出各种各样的形态。随着疏影推开大门，一股风吹进了大殿，顿时将那薄薄的烟雾驱散开来，转眼消失不见。
    她撩开层层纱幔，来到床榻旁，只见炎落褪了外袍，面朝里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锦缎薄被，闭着双眼，似乎正在安睡。
    疏影在床沿坐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她知道，从她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却不愿睁开眼睛。
    他明明就在身边，明明这般触手可及，可是她却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你若再不睁开眼睛，我就只当你是真的睡着了。”
    他依旧安稳地睡着，没有任何的声息。
    疏影静静的看着他，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本不擅于解释，何况，即使解释，他也未必会相信了。
    他陷入了一种桎梏，若非他自己想要走出，她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她嘴唇轻轻阖动，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小半个时辰，疏影起身，默然走开。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出了寝殿，炎落才缓缓的睁开眼。那抹淡淡的悲戚始终盘桓在他的眼中，遮住了往日的光华。
    天帝已经为祈宣一行安排好了住处，可他偏偏要住到炎轩宫来，他的意图不言而喻。自己当时同意，倒是有些意气用事，不过，自己是真的很想知道，对于现在的她，祈宣究竟意味着什么。
    结果，在凝雪园外，却让他听到了那番话。
    那暖玉上的纹饰，乃是魔族王室的密迹，怪不得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有些眼熟，只不过好久未见竟一时忘记了。
    日日夜夜伴于枕侧……
    影儿，那我对于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祈宣说过，会尊重她的选择。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会作何选择，可是，又惶恐的害怕知道结果。
    怕？
    炎落自嘲地笑笑，他何时怕过些什么。那些久长的孤寂的岁月，那些只身一人奋力厮杀的修罗道场，他何曾怕过。
    可是现在，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害怕，害怕的还是一个可能已经既定的结果。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不安，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用何种心情、何种样子再去面对她。
    刚才她就坐在身边，他清晰的感觉到她掌心那熟悉的触感。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想直接抱过她，吻着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明白，自己深深的陷入了一个桎梏，可是这个桎梏，要如何才能走得出去……
    时间一晃儿便过了九天，这次仙魔盟议出人意料的顺利，双方都表示愿意暂时放下成见，互不相侵，以求六界平和。
    天界自然是乐得这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虽然私下里依然戒备的紧，但是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足，也算是尽些待客之道。于是这天，天帝再一次在清霄殿设宴，为祈宣一行饯别。
    觥筹交错间，祈宣悠悠开口：“今日仙魔盟议实乃六界盛事，若只是推杯换盏，难免有些单调。”他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随从，继续说道：“不若双方切磋一下，也算是助助兴。”
    炎落闻言，侧眼看向天帝，又转过头看看沧羽。三人交换了几下眼色，炎落点头道：“太子殿下好提议，这宴饮却是有些单调了。”他本就想试试祈宣一行人的法力，但始终找不到机会，这下由祈宣提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沧羽起身，缓步走下几层台阶，随即站定，伸出右手，将法力聚于掌内，顷刻间，众人只觉面前寒气袭来，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身周的空气也仿佛被凝结了一般，连呼吸都浸满了寒意。片刻，待那雾气散尽，再定睛一看，一座冰塑的方台赫然浮于半空。
    那方台长宽足有百余丈，四角各有一根高耸的冰柱，蟠龙绕其飞旋而上，气势威严栩栩如生。众人见状，惊讶之余不由叹道：世人皆知炎龙神盛名，没想到沧龙神仙法造诣竟也如此卓然，难怪六界之中一直比肩齐名。
    双方按照规矩，各派一人比试，点到即止，输的一方交替再战，以此轮换。
    天界最先派出的是掌管天河的清杳仙君，他上前抱拳一礼：“请阁下赐教。”对方也抱拳一礼，回道：“请指教。”
    话音刚落，只见二人身离影动，顷刻缠斗在一处。二人身形移动极快，你来我往过招连连，那些法力较低的仙君甚至都看不清招式，只觉眼前人影攒动，无从分辨。
    半柱香过后，二人收招站定。清杳仙君俯身一礼，“承让。”
    第一轮比试便以天界胜出而落幕。接下来，双方不断派人上场比试，直至最后，余兆仙君连胜三人，战败魔族最后一名侍从，为天界赢得了胜利。
    顿时台下欢呼声四起，再看祈宣，雍容不迫，神色竟无一丝波澜。
    他从容起身，拊掌称赞道：“天界果然能人辈出，今日着实让在下开了眼界。”这时，他广袖一挥，飞身落到场中，对着余兆仙君道：“不知这位仙君可否与在下指教一二。”
    众人哗然。
    虽说这场比试最终天界获胜，这让魔族失了些许颜面，但他也不至于以太子之尊亲自下场。况且双方现在并不是敌对状态，以他的身份，谁又有资格与他过招，除非……
    “余兆退下。”正当余兆仙君也在纠结于此的时候，炎落一言将他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