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疏影随着莫离向凝雪园走去，一路上莫离倒没闲着，甚是亲切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仙子姐姐，你从哪里来啊？”
    “仙子姐姐，你是怎么认识的龙神啊？”
    ……
    疏影时不时的答一句，本以为答完耳根就清净了，结果莫离一听到她回答倍受鼓舞，再接再厉继续发问。
    疏影暗自揉了揉额角，他还真是随他主子的脾性，话不是一般的多，果然来这里是个错误吗……
    正走着，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你个死丫头，怎么让你做什么都做不好，看看这锦缎让你洗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宫娥只手叉腰，柳眉倒竖，另一只手捧着一匹锦缎，大声怒斥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个小宫娥缩在墙角，不断的用手抹着满脸的泪水，嘤嘤地哭着道歉。她身量尚小，看似比莫离还要小些年岁。
    “光会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这锦缎让你洗成了废料子，上面要是怪下来谁来担着，大家都得跟着你倒霉。”说着还好似不解气似的，上前又在她脸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她下手极重，那小宫娥脸上顿时红肿起来。
    “哭什么哭！还敢哭！”她见那小宫娥吃不住痛哭的愈发厉害，又出言训斥。
    那小宫娥闻言浑身一颤，用手死命地捂住嘴巴，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脸上憋得通红。
    “前面可是浣衣房的姐姐？”莫离高声问道。
    那宫娥回过头来，一见是莫离，满身的气焰顿时卸了一半。再对上疏影的眼睛，只觉万道寒光向自己齐齐射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敢问姐姐，她犯了何事，竟惹得姐姐如此生气。”
    见莫离开口询问，她冷哼一声，指了指手中的锦缎，不情不愿地回答道：“这是前些时日刚刚贡上来的寒丝雪锻，龙神宫中也只得这一匹，谁知竟被这小丫头毁了。”说着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莫离看了看那哭的一团糟的小宫娥，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我自会向龙神禀明，相信龙神宽宏大度，定不会因一匹锦缎与一个小宫娥计较，姐姐也莫要与她为难了。”
    那宫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听莫离如此说，也只得作罢。他可是龙神的贴身童子，平日里侍候龙神日常起居，奏折文案皆由他一手打理，龙神对他信任的很。既然他都示意龙神不会追究此事，那想必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既然童子为她求情，那我也不与她计较了。”言罢转身离开，路过那小宫娥身边的时候，还不忘低声训道：“下回给我仔细着点！”
    莫离侧眼看向疏影。刚才看到那小宫娥被训斥之时，她的眸光实在是冷的吓人，虽然面上没显露出什么情绪，但是从她紧握的手还是能感受到满满的怒意。
    疏影走上前将那小宫娥扶起，触到那双手时，只觉冰冷彻骨，她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那寒丝雪锻产自极北之地，是由雪蚕丝织就而成，千年只得一匹，是极为珍贵的贡品。裁成衣袍前，更是要反复的在冰水中浸泡，才能保证其质不变。
    疏影轻轻地握住那双小手，想借给她一些温暖。她却一愣，抬头怔怔地看着疏影，下一刻却将手收了回来，“不要冰到姐姐。”她有些怯生，但乱糟糟的脸上满是认真。
    见她如此，疏影也不再多说什么，对莫离道：“走吧。”
    莫离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紧接着眸光一闪。他几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小宫娥，“你叫什么名字？”
    “纤纤。”
    莫离点了点头，又对疏影说道：“姐姐，你身边正好缺一个小婢照顾日常起居，不如收了她可好。”
    “不用。”疏影立刻回绝，“我并不需要人照顾日常起居，况且只是在这里暂住几日，也不用如此麻烦。”
    莫离面上一副为难的神色，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姐姐，你今日也见到了，若是让她再回浣衣房，那些人还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呢。”
    疏影刚想说：这与我何事。可是看到她哭的乱糟糟的小脸，一想到她冰冷的手，还有那宫娥对她的打骂，一时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莫离见疏影有些动容，也不待她找理由拒绝，转头对纤纤说道：“姐姐答应收下你了，还不快谢谢姐姐。”
    纤纤一听莫离说姐姐收下自己了，高兴的直接向疏影跪了下来，“谢谢姐姐。”说完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疏影有些不悦的看向莫离，莫离则是一脸无辜的神色，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再看纤纤，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只得心下轻叹一声：罢了，罢了……
    未过多久，三人便来到了凝雪园。小桥流水，树木青葱，这园子名为凝雪，却一点不见清冷萧索。
    简单地看了看园子，疏影回到自己的卧房，静静地倚在窗棂旁，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幕，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多年前，她就告诉自己，自己的情绪与旁人无关，再也不要随意显露，也不要被轻易左右。没想到，自己今日竟会被一个小丫头扰乱了心绪。
    也许是因为看到她的时候，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当年的自己和她是多么相像，一样的弱小，被人肆意欺凌，却毫无还手之力。可与她不同的是，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面似沉雪，冷若冰霜。
    她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告诫自己：不应该再去想那些过往，今日的事只此一次，日后切不可如此了。
    “姐姐。”一声轻唤让疏影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姐姐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个时辰，要当心身子啊。”纤纤的小脸早已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白净的肤色。
    一阵饭菜的香气幽幽传来，低头一看，纤纤手中捧着一个檀木托盘，共四样菜色，均是素菜。疏影又看向天边，日渐西沉，晚霞如烟，竟已是这个时辰了。
    纤纤进门，将那饭菜摆在桌上，“也不知姐姐爱吃什么，今日就先做了这几样，姐姐试试口感，若不喜欢，明日我再换些菜色。”
    疏影在桌边坐下，接过纤纤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口菜，过了片刻，她点头道：“嗯，不错。”
    纤纤一听，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般，笑的一脸灿烂，“太好了，姐姐喜欢就好，我还怕对不上姐姐的口味呢。”
    疏影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对纤纤说道：“再去添一副碗筷吧。”
    “嗯？”纤纤回头向门外看去，“姐姐在等人吗，还有谁要来？要不要我再去添几个菜？”
    “没人要来，只是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去添副碗筷与我一起吃吧。”
    纤纤蓦地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疏影。
    “我只是在这园子小住几日，你并不用把我当成主子，也不用太过拘礼。”疏影心里并不想把她当成婢女，这样少了些礼数，自己也能舒服一些。
    “那……那……”纤纤有些激动，话还没说完，便一股风似的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端着一副碗筷，也在桌边坐下。“那我与姐姐一起。”说着便笑嘻嘻的与疏影一起用膳。
    见此，疏影悄然低下头，让人辨不清她的心绪。
    这个小丫头心性如此单纯，也不知在这纷杂的宫中还能保持多久。只希望日后，切莫像自己一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