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疏影便早早起身，梳洗穿戴后，手捧一个小瓷瓮进了林子。
    昨夜林中下了大雾，到此时还未全部消散。她足尖轻点，悠然穿梭在林间，用瓷瓮一点一点的收集挂在梅花上的露水，这晨露用来煮茶是最好不过的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时辰，待瓷瓮渐满，日头早已挂上了天空。
    突然间，一曲清音在林中弥散开来。疏影停下脚步，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时辰，有谁会来这梅花林。
    细细听来，这笛音舒缓平和清幽雅致，入耳只觉一片澄澈，似乎能涤人心净其魄，只是……其中还掺杂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听的她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敛了敛心神，暗自分辨了一下，似乎是从小屋那里传来的，于是提步直向小屋掠去。
    行至近处，才发现屋顶一抹紫色身影，原来是他，不过他怎么会……
    疏影怔了片刻，想了想，决定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缓步绕至屋前。
    她冷冷看向炎落，问道：“晨晓露重，龙神不在寝殿安睡，怎会有如此雅兴，一曲笛音扰人清梦？”
    “你也不曾安睡，何来扰人清梦一说。”炎落回手将短笛收于袖中，笑道：“我上次说要来与你一叙的，怎能不守约呢。”说完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上来与他一起。
    疏影将小瓮放到屋内，随即出门，足尖一点，轻巧地落在屋顶，与炎落并肩坐在一起。
    “不知龙神有何吩咐？”
    炎落斜睨她一眼，“好歹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怎么说话如此生分。”
    “那平时仙君们是如何问候龙神的？”
    “他们啊……”炎落一想到那些仙君，每次见了他都是双手一揖，然后恭恭敬敬地问候一句，“见过炎龙神。”他就觉得头痛的厉害。
    “何苦学那些老头子，无趣的很。”他说这话的时候就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比口中的那些老头子大了多少年岁。
    疏影侧目看了他一眼，问道：“龙神究竟何事前来？”
    “不是说了过来与你一叙的吗。”
    昨夜，他和沧羽在天帝处议事，从傍晚到破晓，议了整整一宿。刚才在回炎轩宫的路上，恰好路过梅花林，于是他便进来看看。
    适逢晨晓，氤氲轻雾弥漫，给林中更添一抹萧索。
    他来到小屋前，轻敲几下门，却无人应答。推门而入，屋内空空，本以为还在安睡的人不知去向。
    他走到屋外，一跃落上屋顶。本想极目远眺看看人去了哪里，但奈何这梅花开得极好，入眼只是一片雪白，再加上雾气升腾，让他看得越发不真切了。
    他撩开长袍下摆，坐了下来，满目梅花让他觉得有些索然。
    不知住在这里的她，时时入目繁花胜雪，究竟心中是何感想。是冷寂，是萧然，还是……自得其中。
    他无奈的摇摇头，自袖中取出一支短笛轻轻吹起……
    “对了。”炎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久前刚刚飞升成仙的吗？”
    疏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炎落轻叹一声，动了动身子，懒懒的躺在了屋顶上。“能与我说说有关魔族的事吗？”
    “魔族？”疏影听他此问更是疑惑非常，“龙神若想知道魔族的事，应该去问那些负责打探消息的仙君们。”
    “他们呈上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炎落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天界一向与魔族不和，上次一战双方均是元气大伤，这些年魔族似乎又有些复苏的迹象，我作为司战的神，总得多多了解一些。”
    疏影闻言心中了然，思忖片刻，答道：“我只知道近些时候，魔族私下里在拉拢一些小有修为的妖。”
    炎落皱眉，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口中喃喃，“竟想通过这样的方法扩充自己的族类吗。”
    疏影见他满脸倦色，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龙神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炎落一愣，随即回了她一个和煦的笑容。
    记忆中似乎有什么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好像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也有人对她那样温和一笑，让清冷的她心中第一次泛起了暖意。
    炎落又打了个呵欠，“也罢，我回炎轩宫了，你也好好补一觉。”
    疏影见炎落起身，淡淡的道了一句：“龙神慢走，疏影不送。”话音刚落，只听见炎落脚下咔的一声。细细一看，房顶被他一脚踩出个洞。
    这小屋应是当年此地栽植梅花林时所建，现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年久失修也是难免的。
    再看炎落，左脚卡在洞里，半边身子歪着，全身只凭借右脚支撑，一时间竟未能脱身。这情形……着实有些丢人。
    炎落回首看向疏影，只见她依旧冷冷，只是眼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顿时他懊恼非常，即刻右脚用力，想借力把左脚抽出。结果这屋顶哪里还能让他借力，又是“咔”的一声巨响，半个屋顶全都塌了，炎落未防，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疏影小心翼翼的踱到那个洞口，向下一看，炎落此时正躺在地上，还未起身。她轻身落下，伸手将他扶起，问道：“龙神可有受伤？”
    炎落以手抚额，只是摇头。他径直走到床边，一下跌到床里，将被子扯过盖在身上，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似乎是要在这里睡上一觉。
    疏影见状也不去扰他，只是看着这屋内的狼藉，又抬头看了看屋顶的一方天窗，心下暗叹：这该如何是好。
    过了半晌，甚至当疏影以为炎落已经睡熟的时候，他突然扯下被子，“你看这小屋被我毁了，我赔你一个可好？”
    “不劳龙神费心了。”疏影一口回绝。
    “那怎么行。”炎落走到她的身侧，极其认真的说道：“这小屋成了这个样子，如何能住。再说了，是我将它毁成这样的，赔一个也是理所应当。”
    疏影依旧不允。
    一个时辰后……
    “放心，我会命人好好修理，这期间就安心住在炎轩宫。”炎落在疏影耳畔唠唠叨叨了一个时辰，终于烦的她点头答应。
    她打开柜子，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小包裹。刚要转身，目光却落在了床头的小匣上。她小心的将盖子打开，只见匣内的锦缎上，卧着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佩。
    炎落见她有些出神，便走上前看了看，伸手拿过那块玉佩，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那玉佩玉质老旧，温润细腻，通体雪白不含一丝杂质，放于手中只觉一股暖意从掌中散开，乃是上古暖玉雕刻而成。只是上面雕刻了一些繁琐的纹饰，仔细想想，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也没想起来。
    “倒是块好玉，仔细收着吧。”炎落将玉佩还给疏影，随手拿过打好的包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