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地面,灰色的岩壁,寒意像是从石头中不紧不慢地渗出来一般,眼前仿佛有迷蒙的雾气浮动。冰冷的寒气把峦影冻得牙齿都在吱嘎作响,她两手紧紧抱着胳膊,像个小老头似的缩起肩膀在同样冰凉的石面上挪动。
峦影穿过一条幽暗狭窄的甬道,接着一面宛如嵌在石壁中的巨大冰墙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叫她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晶莹剔透的冰墙泛着盈盈水样的光彩——就在那面冰墙之后,一个身着冰蓝纱裙的女子静静地立于其中,她那浓黑似轻云的长发披垂到盈盈可握的腰间,俏皮地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在半透的长裙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思。她双眼紧闭,纤长卷曲的睫毛安静地覆在下眼睑上,樱色的唇瓣微勾,仿佛只是睡着了,正做着什么美梦。
但峦影知道她并不是睡着了。她一步一步走到女子的跟前,与她面对面站着。然后她屏住呼吸,将手覆上女子左胸口的位置,极轻极柔地,生怕惊扰了什么。她清楚地看见女子胸前赫然开着一个大洞,鲜血晕开,几乎染红了她整个上半身。
长黎每一张画上画的,全是封在冰里的这个女子。
女子比画上还要美得多,美得叫人忘却呼吸,而她胸口的那个伤口又时时刻刻在刺痛着看她人的双眼。
她是谁?她死了么?她就是长黎所爱的人吗?
在峦影是叶小花的时候,她吃过宋晗的醋,因此怎么瞧雁雁公主都觉得好不顺眼;在峦影变回峦影的时候,她远远瞧着昭霓挽在长黎胳膊上的手,默默听着掬月在她耳边叨叨这两人的二三事,明明嫌极了长黎,心口却总像堵了什么东西,叫她憋得慌。
而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在长黎心中占据着谁也代替不了的位置时,她却一点儿也不感到难过。
峦影覆在冰上的手指微动,好似那阵寒意顺着她的手掌一直窜到她的心口,又叫她开始打起哆嗦来。眼前是出现幻觉了么?为何她从指缝间看见了一丝裂痕,并且那裂痕还有不断往四周延伸的趋势,如同疯长的大树,又像一张愈织愈密的蛛网。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出去。”比冰还冷的声音在峦影身后响起,峦影急忙缩回手,她僵立在原地,不敢把头扭过去。
长黎再一次重复道:“我叫你出去,你是没长耳朵,听不见么?”
峦影终于局促不安地转过身,指甲扣着掌心,掐出几道弯弯的月牙。她以往面对长黎的神气消失得毫无影踪,声音里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颤抖,“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指的是冰面上的那些裂纹。
长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连瞧也没有多瞧她一眼。他的手拂过冰面,裂纹眨眼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为什么,峦影突然难受得想哭。
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石室,回到先前那个狭窄的甬道中,接着便双腿一软,靠着石壁坐到了冰凉的地上。她蜷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膝盖,可是浑身依然冷得厉害。被指甲掐疼了的手摸上脸颊,尽是冰冷的泪珠。
“你怎么还没走?”头顶又响起了长黎的声音,峦影只把头深深埋到膝盖里头,不肯吱声,也不肯抬头去看长黎寒冰一样的表情。
幽幽一声叹息后,长黎蹲下来,双手穿过峦影腋下,然后强行把她提了起来。峦影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对他说道:“凶骚包,我不晓得怎样出去——”她紧紧揪住了长黎胸口的衣服,又把脸埋了进去。
“你不该来这里,阿峦,”长黎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安抚似的顺着她的长发,道:“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妹妹。”
峦影伏在他怀里的身子猛地一颤。
长黎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好。你说是吗,好妹妹?”
“哦。”峦影从长黎怀里爬起来,退后一步,又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石室的方向,“你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她又轻轻问道。
“冉漪,”长黎也轻轻地回答她,“她叫冉漪。”
“冉漪……”峦影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心中一动。她喃喃道:“你一定很爱她。”
“是的,我很爱她。”长黎望着峦影黑乎乎的头顶,眼中一片朦胧的柔情。
峦影走开两步,手掌往墙上一拍,他们的脚底又泛起一圈光芒,和在书房的一模一样。峦影的脸色在光晕中显得格外苍白,她在嘴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我先走一步了,兄、长、大、人——”
******
战将选拔如期而至。
当峦影拿着一把胭脂色还描了落花的纸伞出现在领牌登记的队伍中时,当即遭到一片白眼与轻蔑目光的洗礼。一个手执两把大锤的魁梧大汉操着几乎全场都能听见的洪亮嗓门和身旁的貌美仙子搭讪,“我看这选拔的标准倒是定得越来越低了,有关系的怕是都能来罢!我就是想不到竟还有撑着伞来的,难不成是怕日头太烈,晒黑了嘛,哈哈哈哈哈——”
被搭讪的仙子对大汉微微一笑,笑得大汉心神荡漾,刚想再吹嘘几句自己的本事,没想那仙子不轻不重地说道:“我看这标准确实宽松了许多,不然怎么什么东西都放进来,连聒噪的苍蝇也不晓得赶走。”
大汉荡漾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敢骂我是苍蝇!?”
仙子神色不改地看着大汉举起的锤子,只听“噌”地一响,他手中方才还抓得紧紧的大锤瞬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仙君自个儿要对号入座我也没有办法,可我说的,真是苍蝇。”仙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看向吃瘪的大汉,她拇指掐着食指一弹,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正正砸到了大汉的脑门心儿上,“哎呀,真是抱歉,我没有掌握好方向,把苍蝇打到仙君头上了。”她又掩唇一笑。
大汉脸色极差,陷在地上的锤子又怎么也拔不出来,真是丢光了脸面。先前那些议论峦影的闲言碎语落到他耳朵里,却全变成了刺耳的嘲笑,滋味真是难受得紧。他自知斗不过面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女仙,好不容易把锤子□□后就乖乖闭上了嘴,只能把怨气埋在心中。
仙子身姿袅娜地走到后头闭耳塞听、稳若泰山的峦影跟前,笑意满满,“秋菊妹妹,别来无恙,能让我插个队么?”
“自然可以,昭霓姐姐。”峦影往后退了两步,在跟前空出一人的位置,然后对昭霓甜甜一笑,“方才真是谢谢姐姐了。”
“只不过是顺手打了一只苍蝇而已,”昭霓不以为意,又带着赞赏的目光打量几眼峦影手中的纸伞,笑着问道:“这把伞难道就是秋菊妹妹的武器?”
“嗯,”峦影点点头,“姐姐也觉得很奇怪么?”
“怎会奇怪,”昭霓道:“谁规定过武器就必须是刀剑之类的?我看秋菊妹妹以伞为刃,定是有什么不同常人的本事,羡慕好奇还来不及呢。”
“姐姐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峦影也不谦虚,只呵呵笑了两声。昭霓一番话宛若春风细雨,把人捧得舒舒服服,不但帮出她了气,还专门跑来安抚她,真是个完美无缺,内外兼修的仙子啊。也难怪长黎那骚包天天爱和昭霓混在一块儿,两人处得和连体婴似的。
峦影见过的人千奇百怪,可她还真不知如何与这样仪态大方,端庄典雅的昭霓交谈,她客套话也不会说,只能随声附和着,神思就慢慢飘到了九天之外,忽然瞟见队伍最前头肩并肩坐着发牌子的两个仙官,正是钟音神女和杨戬。杨戬极不自在地坐在钟音边上,脚底抹了油似动不动就想找机会要溜走,却都被钟音神女揪着耳朵坐回原位数落,然后继续不情不愿地发牌子。
“噗——”刚好排到两人面前的峦影目睹了这一幕,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杨戬“腾”地站起身,道:“打打杀杀的事找我就成了,发战牌这种小事随便找几个小仙来做不就成了么。”
钟音眉头一皱,美目一瞪,冷声道:“怎么,遇上熟人,觉得丢脸了?你先前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想让我逼着你再背一遍,嗯?”
于是杨戬又乖乖坐下了。
钟音神女拿起一块桃木做的牌子,递给峦影时立马换上了笑脸,“阿峦妹妹拿好,我想我们马上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空荡荡的桃木牌一接到手上就有墨迹慢慢浮现出来,粗粗的“三十八”和“峦影”五个字。峦影抽了抽嘴角,瞥见杨戬正一边递牌子一边偷瞟她和钟音神女,于是快速朝他做了个鬼脸,无声地说道:“妻——管——严——”接着忽视他敢怒不敢言的脸色,向钟音神女笑意盈盈道:“钟音姐姐放心吧。”
她拿着牌子刚要离开,钟音又唤住她,“阿峦,保护好自己。”
峦影回头一笑,“嗯!”
此次参与选拔的共有一百余人,三人一组,桃木牌上的号码即为组号。四十来个组最后劈半选出二十个合格的组,而表现最为突出的三个组的成员将进行个人间的比试,个人前五名将能直接提升至副将级别,同时也会比他人更早地奔赴前线。峦影在三十八号桃木牌的指引下去与另外两人汇合,心里不免存了点小小的期待。他们会是怎样的人?好不好相与?是不是美女姐姐?想想都有些——哈!?
句芒曾和她说过,你愈怕的,就愈会来找你。
昭霓把峦影悬在空中的桃木牌捞在手中瞧了一眼,然后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又是惊喜又是嗔怪道:“我就想像妹妹这样的可人儿怎会叫秋菊这样随便的名字,原来你叫峦影。”接着昭霓又凑近了一点儿,和峦影咬耳朵,“好在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哎,她们熟到这种地步了?
峦影顺着昭霓的眼神望过去,只见之前那个大锤哥也脸色不善地站在她们一旁,像一头发怒的野牛,仿佛鼻孔都在喷着热气,嘟囔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峦影瞄了一眼他手里恨不得碾碎的桃木牌,原来他叫牟奎啊。
她不着痕迹地把胳膊从昭霓手中抽出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牟奎面前,向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方才昭霓姐姐也是护着我,怕我难堪才冒犯了牟奎哥哥,真是抱歉。我们三人有缘,分在一组,自然是要冲着前三甲去的,还希望牟奎哥哥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不要与我们生了间隙,反倒叫别组抢在前头了。我是峦影,请多关照。”
牟奎在昭霓那吃了一回亏,又是因峦影而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打不过昭霓,就狠不得能把火全撒在峦影身上,哪知对方正好自己送上门来,这就不怪他了。他脸色稍霁,握上峦影朝他伸出来的细嫩小手——天界谁人不知他牟奎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这一捏下去,绝对够这乳臭未干的小仙女受的了。
他自信只稍五成力就能叫峦影哭爹喊娘,结果眼前这小姑娘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连手也不急着抽出来。八成,十成,牟奎已经暗自使出最大的力气,连在一旁看着的昭霓都瞧出了他那点不好的意图,想要上前阻止。没想牟奎手心突然一麻,如同被小虫啃了一口,麻劲一过,整个手掌仿佛扎进无数根小针,嵌进肉里,刺进骨中,突如其来的锥心疼痛叫他背后冷汗直流。
牟奎终于松了手,峦影也收回有些发红的手掌,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半晌,牟奎忽然大笑出声,“好,好,算你有种,我牟奎佩服!”
“不敢不敢,”峦影谦逊道:“只要牟奎兄弟以后别那么小心眼就成。”
牟奎脸一绿,“好你个峦,峦——”
“峦影,”昭霓好心提醒道:“我们该进去了。”
三人的桃木牌再次悬到空中,中间拼出一个三角形状,在他们头顶缓慢旋转。峦影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了伞柄——她一定要做那个走到最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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