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

第88章


    冷寂云紧紧拧着眉头,忍不住抱着被子弓起腰,把头脸都深深埋进被里,只露出半边消瘦的后背。
    这样缩成一团的姿势似乎能缓解疼痛,他拿牙咬着被面,全身发抖,硬把不适和眼中那股酸意一并忍了回去,心底却像一颗未成熟的果实被剥开果皮,滋味又苦又涩。
    短短几天里发生太多事,逼着他接受或应对,却毫不顾及再强悍的人也有承受的极限。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根大力拉紧的弓弦,只要稍加一指,就要彻底崩断。
    一路上没有把苏因罗是自己生母的事告诉萧琮,只因那人身上的担子太重,不该再为别的事分心。原以为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守望相助,他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什么样的事都能一肩扛下来。
    可是接下来的变故出乎他意料之外,情势一再逼他做出艰难的决定。
    萧琮说那支箭就像从她心口穿过去,可当他松开手指那一刻,何尝不是一箭穿心,同样地要了他半条命。
    本打算这几日都顺着她,教她消了心头火气,昨日却不知为何烦闷至极,好像非要和她吵上一架才能将这些天来压在心里的种种不痛快宣泄出去。
    萧琮这次怕真的不会原谅他了,可若要他主动去找她,又觉身心疲惫,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索性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没了冷寂云的萧琮还有她的姐妹朋友,她的朗月楼。
    可是没了萧琮的冷寂云还剩下什么呢?就连血阁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抛去了,心头一桩桩心事如同千钧巨石,一旦失去继续支撑的力气,就要将他压得米分身碎骨。
    两根手指抵在唇下,一声呼哨,片刻后只听窗子发出几声轻响,两条绿油油的小蛇钻进窗格,爬到冷寂云身边,尾巴一圈圈缠住他的手指,咝咝吐着红信。
    冷寂云痛地满头大汗,看到它们顽皮的样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幸好还有你们陪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中秋。
    药师门一行人里有的行动不便,有的怀着身孕,也不能骑马赶路,就只好驾着马车慢慢走,终究没能如期到达。
    朗月楼里并没有多少节日气氛,符青身边仍要有人照看,除了日常起居,还需有人时常替她翻身,按摩四肢。
    两个副楼主被萧琮罢免之后,她们的事便由萧四等人分摊。而萧琮除了偶尔去地牢替被捉的血阁杀手唤醒神智,其余时间便关在书房里,从早忙到晚。
    萧四几人看在眼里,知道楼中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事可做,她只是还在为符青的事耿耿于怀,对冷寂云能避则避罢了。
    十五这日大家照常度过,因着萧、冷两人的缺席,甚至连顿像样的团圆饭也没有。
    直到第二天晚些时候,忽有侍从在书房外禀报,说是方笑词遣人送来几盒月饼,可惜在途中遇事耽搁,这才迟了。
    萧琮搁下毛笔,隔窗望见皓月当空,才记得今天已是八月十六。
    转念想起前月今日,她还曾与那人在苏家廊下同赏明月,尽管被血阁杀手逼至穷途末路,心中却别有一番温暖安宁,越发珍惜与对方共度的时光。
    现如今尘埃落定,两人之间反倒生出嫌隙,和那时俨然成了两样心境。
    侍从见萧大楼主一连几日板着面孔,也不敢出声打扰,极有眼色地放下瓷盘便轻手轻脚退出门外。
    盛在白盘中的月饼色泽金黄,看上去精致可爱,萧琮却望着它们怔怔出神,心想不知那人还是否记得当日定下的赏月之约?
    她端着月饼踟蹰许久,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心软,为何每次两人闹得不快,总是她第一个低头赔小心?
    虽说自己为人妻子,平日让着那人一些也算应当应分,可是这次险些闹出人命不说,前几日又得知凤九肚里怀了骨肉,若没有这番折腾,大姐此刻已知道此事,该有多么欢喜。
    想起当日那绝然一箭,以及男人事后理直气壮与自己争辩的模样,萧琮便愈发着恼。
    她边想边走,穿过石径绕过荷塘,再一抬头才发觉自己已托着盘子站在了那人门外。
    屋中烛火摇荡,将男人孑然独立的身影投在窗上,竟有说不出的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断更了这么多天!〒▽〒
    写这章的时候不知道为啥突然失去文字表达能力,说都不会话了,自己读着都不对劲,今天终于被灵感女神眷顾,又能写粗来了,泪流满面……
    看后台才发现三千也给我投了一个雷,你是不是还想看我捶着胸口喜极而泣啊,哼哼我偏不(内心已镇定不能捶胸顿足【喂)我已经特别满足了,妹纸们真的不用再破费,不然就要鼻血横流造成惨案~(>_<)
  ☆、第78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萧琮在门前徘徊良久,三番四次举起手来又放下,心里摸不准对方是否还记得今日之约,唯恐自己一厢情愿,反教人笑话。
    正踌躇间,只听房门“吱呀”一响,冷寂云已走了出来。
    萧琮来不及避开,急急用宽袖掩住月饼盘子,却手忙脚乱地把月饼全倒进了袖口里,右手只举着一只空盘也太不像样,只得匆忙藏向身后。
    冷寂云乍见她站在门外,同样吃了一惊。
    他半侧着身子,视线飘了几飘,好像被人抓住现形的是他一般,样子极是窘迫。
    萧琮心虚地干咳两声,随手扯了扯衣领:“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盘算,若他提起赏月之事,自己便顺水推舟表明来意,若不然,就权当两人一起忘记了,总不至于出丑。
    “屋里闷得很,到外面走走。”冷寂云说得随意,却暗暗打量着她,见她磨蹭着没有要走的意思,才又试探道,“还有事?”眼中竟有几分期待。
    萧琮听他这样说,心底隐隐失望。她不愿把心思表露人前,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谎称是去看望符青,闷头便走。
    冷寂云并不拦她,等人走远,脸色才越发难看起来,一拳捶在门框上。
    一名侍从正自厨房方向过来,见他冷脸站在门外,只当是嫌自己腿脚慢了,忙小跑上前。
    那人递上手中食盒,小心奉承道:“冷公子真是细心,知道楼主喜欢五仁馅,又不爱吃里面的杏仁,就专门叫人特制这些月饼。”
    他偷眼瞧了瞧冷寂云,斟酌着道:“这酒也是按您吩咐,置办来上好的,小的这就去请楼主过来?”
    “不必了。”冷寂云脸上阴云密布,拎起食盒,径自往荷塘走去。
    侍从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吓得咽下话头,缩着脖子匆匆退下。
    冷寂云伫立水边,随手掀开盒盖,抓起白瓷青花酒壶。
    美酒尚温,他手腕一翻,便尽数倒进池里,又将酒壶摔个米分碎。
    他盯着水面上散开的波纹,从盒里拣出月饼,一块一块投进池塘,最后手指一松,连食盒也扔了下去。
    男人的背影笼罩在灯火的暖色下,面孔映着池水的冷光。
    他眯着双眸,冷眼看着食盒被晚风越推越远,没入藕花深处消失不见。
    翌日,朗月楼诸位大小头领早已等在议事厅,向来准时的萧琮却姗姗来迟。
    “好啊,真是大快人心。”她将刚刚收到的消息递给众人传阅,用掌跟压了压眉心,面带倦容,却难掩喜色,“原以为各门派此番受到重创,一时难有作为,没想到反而激起斗志,六派结盟一举攻下血阁两处分堂。”
    萧二把纸笺往桌上一扔,笑道:“楼主,咱们朗月楼凑不凑这个热闹?”
    她边说边欠起半个身子,两颗黑眼珠熠熠发亮,显然已按捺不住。
    在座众人皆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一齐望向萧琮。
    萧琮忍不住笑道:“看这架势,我若说个不字,你们怕要一人一口吞了我。这仗不能不打,要打就非得旗开得胜。”说着命人找来张地图,展开在桌面上。
    众人嘻嘻哈哈地连道不敢,聚在一起商议计策,眼见时过晌午,仍未有定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计策是现成的,只看萧楼主有没有胆量。”
    萧琮闻言一怔,抬眼便见冷寂云倚门而立,看上去气色不佳,但丝毫没有精神不济的样子。
    自打来到朗月楼,他每日深居简出,从不在议事厅露面,不想今日竟不请自来。
    在座不相熟的头领也知晓他的身份,先后起身见礼。他与众人微笑寒暄,端地是礼数周全,却似乎有哪里与往常不同,教萧琮心里莫名不安。
    一人拱手道:“冷公子可否将计策细细讲来,我等洗耳恭听。”
    “客气。”冷寂云撩袍落座,开门见山道,“这两座分堂一除,已断了血阁在南边的半条命脉,如今只要一鼓作气攻下黑木分堂,便可将整个南方的势力收归囊中。”
    那人思索片刻,迟疑道:“黑木分堂乃是沟通南方四座分堂与龙棠山的枢纽,倘若贸然进攻,血阁援军一出,岂不是腹背受敌?”
    冷寂云道:“西出黑木分堂三十里有一苍松坡,是通往龙棠山与紫煞分堂的必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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