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6

第22章


芈月想说什么,看了太子横一眼,又忍住了,转头吩咐道:“缪辛。”
缪辛连忙应声:“奴才在。”
芈月道:“带楚太子去见大王吧。”
缪辛应了一声“是”,太子横见状站起来赔笑道:“如此,横告辞了。”待要举步前行,又有些不安,本能地看了黄歇一眼,眼中透露出求援之意,只道黄歇必会与自己同行。
黄歇欠了欠身,待要站起,芈月已经开口道:“子歇留下,我还有一些关于夫子的事,要问子歇。”
太子横恍悟,只差没有给自己一耳光,慌忙应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如此外臣先出去了。”
见太子横慌忙出去,薜荔一个眼神,带着众侍女悄然退出,殿中只剩下芈月和黄歇两人。
两人四目相交,芈月看着黄歇的目光充满贪婪和爱恋。
黄歇低声唤道:“皎皎。”
芈月想笑,却忽然落下泪来。黄歇这才发觉,此处显然不是日常正殿,她的座位与自己虽然相距有一段距离,但都平铺着茵席,并无高低之分。
此时侍女皆已退了下去,黄歇横了横心,站起来迈步走到芈月身边,递上手帕,轻声道:“皎皎,别哭!”
芈月接过手帕蒙在脸上,瓮声瓮气道:“我没哭,我只是喜极而泣。”她将帕子一摔,抱住黄歇的腰,哽咽道:“我终于盼到你来了。”
黄歇轻叹一声,挣开芈月的双手,坐了下来,将芈月抱入怀中,轻轻抚慰。
他只觉得胸口一片温热,似是她的泪水渗入了他的衣服,渗入了他的肌肤,便如那一年南薰殿中,他们正少年。
过了许久,芈月轻轻地说:“你不走了,对吗?”
黄歇沉默片刻,看着芈月充满希望的神情,欲言又止,只是“嗯”了一声。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十分尴尬,良久,芈月咳嗽一声,道:“这个院落,我住了十余年,你要不要四处看看?”
黄歇点头:“好。”
两人携手,出了房间,在廊下慢慢走着。黄歇仔细看去,方知自己刚才入的乃是西侧之殿。
黄歇拉着芈月的手慢慢走到树下,此时树下已经设了茵席并案几器皿饮食。黄歇拉着芈月一起坐下,抬头看去,这一株银杏树几乎笼罩了整个院子,不禁叹道:“这银杏树长得真好。”
芈月伏在黄歇的膝上,“嗯”了一声。
黄歇道:“还记得屈子家里有一棵橘树,那时候,你我就这么坐在树下,你就喜欢缠着要我吹洞箫给你听。”
芈月一声轻笑:“我也想到过去了。子歇,你给我再吹一曲吧?”
黄歇问:“你要听什么?”
芈月低声道:“《僄有梅》。”
黄歇心中一痛,这一曲《僄有梅》,似乎代表着他的爱情、他的幸福,每一次都似在眼前,却又转眼逝去。这一次,他能够再抓住他的爱情吗?
他没有再说话,只取下挂在腰间的玉箫,低声吹起。
春风拂过树梢,天地闻充满了温柔的旋律。
芈月伏在黄歇的膝上,听着听着,竞不知不觉睡着了。
箫声仍然在继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芈月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榻上,身上还盖了被子,她脑子一片空白,茫然怔了半晌,方想起睡着前的事,慌乱地坐起,左右一看,看到黄歇坐在一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歇柔声道:“你醒了?”
芈月问他:“我睡着了?”
黄歇道:“嗯,睡得很香。”
芈月低头想了想:“我睡了多久了?”
黄歇看了看铜壶道:“嗯,两个多时辰了。”他入宫的时候,是刚刚隅中,如今却是快接近晡时了。他甚至在看着芈月睡觉的时候,还由薜荔服侍着用了一顿点心。
芈月一怔:“这么久。”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竞有些腹中饥饿,她看着黄歇,怔怔出神。
黄歇见状,不解地问:“怎么了?”
芈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从回秦国开始,每次都睡不足一个时辰。”每天都这样,睡到半夜,就会醒过来,然后睁着眼睛,无眠到天亮,吃多少药,用多少安息香,都无济于事。
黄歇手持玉箫,脸上有心疼和怜惜,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芈月,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门外文狸的声音叫道:“大王!!”
芈月一怔,又听得薜荔高声叫道:“大王驾到!”
黄歇不由得松开手去,后退两步,便见赢稷闯了进来,叫道:“母后!”
芈月脸一沉,喝道:“子稷,来此何事?”
赢稷看到芈月躺在榻上,脸色一沉,立刻警惕地看向黄歇,发现黄歇只是衣冠整齐地坐在旁边,脸上的表情才轻松几分。
芈月也看到了赢稷的表情,眉头一皱。
赢稷瞧见母亲神情,连忙赔笑道:“母后,楚太子已经在宫门外等了多时,询问黄子何时能够出宫,所以寡人过来替他看看。”
芈月知道他这话不尽不实,一个楚质子还能够支使得动堂堂秦王亲自为他跑腿不成?当下眉头一皱,就要说话。
黄歇却按了一下芈月的手,他看了赢稷一眼,知道他为何会此时来到,却宽容地站起来向赢稷行了一礼:“既如此,臣也该告退。”
赢稷一直看着黄歇走出门去,脸上不禁露出胜利的微笑。
芈月喝道:“子稷!”
赢稷转向芈月,咧嘴一笑,一脸无辜的模样:“母后。”
芈月沉下脸来,问道:“你满意了?”
赢稷连忙装出一副天真撒娇的样子,赔笑道:“儿臣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芈月指了指外面:“不明白,就出去跪着。跪到你明白了再起来。”
赢稷耍赖道:“母亲。”
芈月沉着脸道:“别让我说第二回。”
赢稷气哼哼地一跺脚:“跪就跪。”他站起来,鼓着气拖了一只锦垫出来,扔到常宁殿外的石路正中,自己跪了下去,却还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此时已近黄昏,但见夕阳西下,天色迅速暗了下去。
薜荔服侍着芈月吃夕食,却一直不安地看着外面。
芈月道:“你在看什么?”
薜荔道:“太后,大王他还小……”
芈月道:“他不小了。”
薜荔不敢再说,芈月放下筷子,叹道:“如果还在燕国,他这样撒娇耍赖我会心疼他,迁就他。可他现在是秦王了,周围虎狼环伺,他不能再指望会有人还继续心疼他,迁就他。”
薜荔劝道:“可太后永远都会是他的母亲。”
芈月摇头:“你不明白。戴上这顶王冠,就会拥有一颗帝王的心,然后无限膨胀,无人能够限制。孩子只想以示弱留住母亲,可帝王会想着唯我独尊,他不仅会示弱,还会用心术去掌控别人,用暴力去碾杀别人。薜荔,曾经我输了一切,而孟芈拥有一切,可她为什么最后输得这么惨?就因为她失去了为母的本分,没有用笼头勒住王位上的野马,最终葬送了自己的一切,也差点葬送了秦国。我不能让子稷的心也跟着膨胀,最终变成另一个武王荡。”
薜荔心头一惊,忙俯首道:“是奴婢浅薄了,太后说得是。”
赢稷自然知道,自己这般闯入母亲的寝官,实是触了她的逆鳞,他本以为跪一下做做样子便罢,谁知道等到夜幕降临,夕食上来,母亲居然还没有叫他起来。
月亮升上来的时候,赢稷已经跪得垂头丧气,他摸摸肚子,又挪挪膝盖。
却看到月色下,一双银缎鞋履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抬头,看到母亲站在他的面前。
芈月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来:“知道错了吗?”
赢稷委屈地扁扁嘴:“母亲……”
芈月站住不动。
赢稷连忙点头:“母亲……我错了。”
芈月蹲下身子,看着赢稷的眼睛,一字字道:“心术和手段,别用在母亲身上。”
赢稷连连点头。
芈月又道:“更别用在比你聪明的人身上。”
赢稷顿时变成了苦瓜脸:“是。儿臣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此时,黄歇已经出宫,回到驿馆。
但见太子横像惊弓之鸟,惶恐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念叨着:“子歇怎么还没有回来?怎么还没回来?”黄歇走进来时,他一下就跳了起来,抓住了黄歇的手,叫道:“子歇,你可算回来了。”
黄歇见状也甚是惊异:“太子,你怎么了?”
太子横神情惊恐地看了看他身后,语无伦次地说:“哦,子歇,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黄歇一怔,上前问:“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今天遇上什么了?”
太子横欲言又止:“我、我….”
黄歇见状,忙问:“可是秦王对你无礼?”
太子横连忙摇头。
黄歇疑惑:“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横—把抓住黄歇,眼神如同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子歇,孤可能信你?”
黄歇越发疑惑起来,追问:“太子,你今天究竟遇上了何事?”
太子横的脸色忽青忽白,忽然道:“我问你,你可知道秦国太后,她的生
母姓什么?”
黄歇不解,但还是实话实说了:“姓向。”
太子横跌坐下来道:“果然是姓向。”
黄歇不解,问道:“怎么了?”
太子横忽然抓住黄歇的手,惊慌道:“你说,我会死在秦国吗?”
黄歇诧异:“太子为什么这么说?”
太子横欲言又止:“没什么。”他忽然放开黄歇的手,有些慌乱地说:“我,天色已晚,我先回房了。”说着就向左边的套间走去。
黄歇叫住了太子横:“太子——”
太子横却没有停步,反而快走几步,推开门。黄歇疾步上前,一手按在推门上,肃然道:“太子知道向氏夫人的事?”
太子横本能地说:“不,我不知道。”
黄歇严肃地说:“太子在楚国已经是危机四伏,若是在秦国会有什么不妥的事情,太子不说出来,我如何能够帮助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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