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冬月

  岚烨莞尔：「妳都在心里想了这么多……应该不用我开口了罢。」
  我只得嘿嘿的陪笑，一边将小袋子收进口袋。「……」
  岚烨见我呆愣无语，遂开了口，不过倒是换了个毫无干系的话头：「钛再没声没息，我们便自己走罢……」然而，目光却不在我的身上，却是不断地飘移着，像是在确认些甚么东西般，朝四周打量着。
  我虽有点迟疑，却又不知道该迟疑些甚么，只得闷闷回应了声：「……嗯。」遂也好奇跟着他瞧，不过仍然没有发现。
  「啊嚏！」忽然，猛地传来一声突兀的喷嚏声。使的我们两人同时皆是愣了一会儿，瞇眼瞅着彼此……
  我与岚烨几乎是同时望着对方悻悻地说出一句：「你打甚么喷嚏，又不是在说你坏话……」然，说完这话，停顿了下，我们便非常默契地向彼此颔首示意，回过头，一眼也不回的往来处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步伐也是疾速的如同在躲避着某个妖兽般，身影快速的移动着……首次与岚烨如此的有默契……玩闹了某人一番，嘿嘿。
  遥远的后方似乎传来一阵幽怨的叫喊：「可恶……给老子记住……！敢戏弄我……！」不过钛却没有追上来给岚烨一阵暴戾，倒令我非常意外不解。
  岚烨也只是耸肩：「可能突然不小心被自己身上的镰刀给绊了罢……谁叫他总是把自己弄得项活动兵器库……」对此我相当同意。钛因为这次出行还将自己好生“补货”了回，所幸他披了件斗篷，不然我还真担心我会不小心被他捅死。
  是夜。月影银芒。
  如此温和的银光洒落，却隐隐约约让我觉得有道目光如火热的太阳般灼烧着，腾绕上身，丝毫不留空隙，也完全不给我逃离的机会。
  自身总想着要尽力使出吃奶的气力将眼睛睁开，不过却只是徒劳。比海洋深沉，比宇宙强大的睡意随着月亮的升起，将我完全没入……
  然，我却奇迹似的，睡得很是安详。甚至于，这是我与云悕分离之后，最为好眠的一夜。
  因为，我总觉得是云悕回来了，而他就在我的身边伴着我……寸步不离。我想，如果这是梦，便就让我永远都别苏醒了罢。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梦，我感觉到了有只温暖的手轻轻拂上了我的面颊。嗯，是梦罢……一定是的……
  闭着双眸，自然是望不见任何的东西，包括人。
  我有些像无助的孩童一般，呢喃：「大……黄……？……可恶……你要再搞失踪……我就把你遗弃……」我知道，我又不小心哭了……还好，这次没人见着。
  就当我冀求梦境的瞬间，却听着了有个声音呼唤着我……从一个深渊传来一般，悠远、却无法遏止的吸引着我顺着声音前去。
  不过只有我的意识而已。
  我又梦见了巫夜晴，只是这次梦境的不如以往的那般……窒息晦暗。
  就心理学来说，这情形不好，明显有些妄想症或是忧郁症前兆；就灵象学来说；这情形不错，能在床上继续睡个数十个小时最好……
  「姐姐？夜晴姊姊？」
  「讨厌啦，姐姐刚刚不是说要教我画“空移法阵”吗？自己突然昏倒了，害念念下了好大一跳啊！」
  「欸！夜晴姐姐快点睁开眼睛……念念知道妳醒了喔！」
  迷迷蒙蒙之际，眼前出现一张偌大的脸庞，粉嫩粉嫩的。我有些意识不清的坐起了身，有些因为无法适应迎面阳光的照射而避讳了下，撇过了头，欲努力将双眼睁得更大，而不是瞇成一条线。此时，我穿得一身白衣，披着有些图腾纹路的外袍，正自适悠闲的靠在一棵巨大的杉树旁歇着，当我一张眼的那刻起，便瞅着了这番景致。
  有个女孩正吱吱喳喳的不断与我交谈，她很天真地朝我望来，一脸笑咪咪的，看起来很是愉悦，双颊还有些属于幼童的红润，腮帮子映着一双可爱的小梨涡，咯咯笑着。
  「……」我却只是默然的瞅着她，甚么话也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
  不是我太过震惊以至于哑口无言，而是我瞧着面前的不过九或十岁余的小女孩，内心渐渐从原先的面善，蜕化成了熟悉的泪水在眼里翻腾。她是我上半辈子唯一愧对之人……唯一牵挂之人，巫夜晴曾经无缘的孪生妹妹──念晴。心里有股声音不断敲击着我，告诉我──就是她。
  没有姓氏与名字的她，只靠着天界的某位使者带着她在人界隐仕生活着，那位使者自然没有告诉她该知晓的一切，闻此我却俨然松了一口气。
  眼下的光景却已是念念与我相识的第二个年头，我就像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般，有些错愕不及，不过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却排山倒海的朝我直扑而来。许多、许多……我不曾想象过的影像逐渐浮上心头，满满地占据了我的脑海与意识。“念晴”是我为她取的名字，是我希望她能够时时刻刻念着晴空朗天，孑然度过一生……不过每当我瞅着她的面容，不免又是一阵悸动泛起。
  她的面容便是我先前在蘩林身上曾经瞥见一眼的那个面貌，只是比起那时所见，还要稚气许多。
  而她总是带着我在这片森林山谷中四处游玩，见识见识属于世界的新奇事物，因为她说，觉得我的生活太过枯槁难受，不像是我应该有的样子。
  明明现下冷风凛冽，我却冻不着。或许是心早就没有了情感可言……
  一片白雪皑皑覆盖着所有的天地，洁百的世界，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纯白色这样的色彩，脑袋里的时光荏苒流过，而今天是她的十岁生辰，同样也是我的。
  我望着正是象征冬天晴朗的天际，有些感触的说：「念念，陪我坐在这棵树下一会儿罢。」比了比旁边的位子。
  念念没有意见，马上俐索的奔到了我的身旁屁颠坐下，满面笑容瞅着我来。不过却在对上我眼眸的那刻，瞳色瞬时成了一片灰暗的深海。
  「姐姐妳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脸色有点儿怪怪的……」可爱的小嘴也抿了抿，细眉有些堆起，皱巴巴的。
  我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题，只是说了刚刚有些犯头昏，有可能是被漫山白雪的银光给晃晕了眼。
  其实，我知道……是自己无法承受脑海一时偌多的记忆填鸭，所造成的混乱，恍神。
  而她的反应也十分可爱，先是歪了一边的头，眼眸瞪得大大的缠着我瞧，虽然有些怀疑的眼神，不过还是相信了……害我捏了一把冷汗，毕竟，某种方面来说，我是巫夜晴，却也不是巫夜晴……精确点说便是，身体是巫夜晴的，心灵却是洛晴月的。
  其实，对此我并不排斥。因为我从小便习惯了轮回之说。而我也一直认为自己或是云悕便是巫夜晴的转生……原先的缺漏终是还要补齐的，这是钛还有岚烨都曾暗示过的。
  曾经的过去，不会随着死亡以及新生的降临就这样消失，对于我来说，“她” ──对我们都是一个不可抹灭、重要的存在。
  我看着念念，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今天是妳的生日吗？」边在内心寻思，就让我完成巫夜晴所希望的一切罢，既然生死有命，那至少也该让念念有过美好的回忆。
  念念一扫面上的愁云惨雾，冲着我绽放了比阳光还耀人的笑容，使得我心神有些一窒。她咧嘴笑说：「咯咯。姐姐，我还以为妳忘了，今天不是说要教我法阵，当作我的礼物吗？怎么一直坐着阿，真是的……」虽然语气有些嗔怪我的意思，不过面上却是依然和煦的笑，周遭的冷意自然也就不再刺骨，反倒舒心。
  雪霰缓缓的飘落，落英缤纷，彷若柳絮。轻轻拂上心头的不是阴寒萧瑟的朔风，而是暖夏才会乍现的温暖之息。
  念念用着她的小手拉着我同样小小的手，两个两小无猜的孩子便朝着前方跑去，念念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咯咯笑着，不时回首向我：「姐姐，那里我最近发现了一处小山谷，明明现在还是冬月，那里可却已开着了桃花啦，我带妳去看看……呃，去增那什么见闻，嘿嘿！等等我们再继续练习阵法，妳可不许在赖皮偷困了哦……」
  我有些被逗笑了，拉了拉外袍奋力一奔，与她并肩，还有些好笑的瞅着她：「妳应该是想说增广见闻罢……」
  而念念发现了我有些不自然的憋笑表情，自然是像寻常的孩子般“哼”一声，杏眼圆睁，便撇过头，再也没转过眼。
  当然，恭敬不如从命──我见着她既不否认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倏忽哈哈大笑，一点颜面也没留给她，没想到我笑得正开心，突然后脑勺却像是被人用小石子轻轻砸了一下，有些疼，却也没什么太过头的感受，我愣愣朝念念望去，只见着了一双我见犹怜泪汪汪的大眼，幽怨哀怼的盯着我不放……
  至于阵法嘛……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虽然有着巫夜晴的记忆，不过能力我可就不知道了。待念念见着了，或许就会将这个想法抛至九霄云外了罢。就我的回忆而言，这几年来，巫夜晴时常偷偷与她会面，不过教授的法术也就不过五来种尔尔，念念自己会的小把戏倒不少，林中小猴儿就算了，连自己姐姐也没放过……
  我收了收笑声，浅浅的莞尔：「好啦，我不笑了……妳说的桃林在哪，快带我去瞧瞧罢！」
  念念才嘟着嘴又向我望来，扭捏着：「哼，这次就先饶过姐姐……天使哥哥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有容乃大……我就先暂时原谅罢！」说毕，又露出小大人般的神色，令我又不禁一阵大笑……害的某人有面红耳赤的闹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