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玻璃鞋

  「中宝？」他去到她的睡房，见她不在房里，床铺整齐的迭好。「中宝？」他不确定的再叫了一遍，听不到她的响应，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又再回到她的睡房。
  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当然，并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哪儿有床，有衣柜，有灯，只是 ——
  就只是这些。
  他走进去，在阳台坐了下来。不知道是要等今晚的天文异象，还是等她回来。
  这晚天气很好，没有云，很适合观星 —— 那个他自小就很喜欢的活动。
  黑漆一片的夜空，点缀了无数的光芒，而这些光全都是由几十忆光年以外的星球所发出的。单是这样想，就让人觉得世界是如此的渺小。然而，地球却是唯一孕育出生命的星球。他相信，在外层空间里望过去，这蓝色的星球一定很美。
  这，也是他的梦想。
  毕晓义在李中宝房里坐了一夜，天亮后，就回到了公司。
  在听完了几个部门的汇报后，王宏去到他房里继续商讨那个新方案。
  「这次……」留意到毕晓义脸色不寻常的苍白，王宏停了下来。「没事吧。如果不舒服就回家休息一下。」
  「还好，只是昨晚没睡好。」他说。见王宏露出个了解的表情后，笑着补充：「观星而已。我又不是你。你才是真正的不懂得累。最近的女友又换谁了？」
  在商界，谁不知道王宏的花名。那些商界头子都但求他们的老婆别遇上他，他们的女儿别碰着他，要是真的不小心遇上了，也别打破他的分手纪录就是了。其他人嗜好收集古董、名画，他则喜欢搜罗各式特别的女人。
  「最近哪有机会，为了你的新方案，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来的时间约会。不早就被抛弃了。」摇头耸肩，好一副无奈的样子。
  「有人会抛弃你的吗？」莞尔而笑。
  「为什么没有？」他反问，突然间觉得这样子跟他抬杠的毕晓义一点也不像毕晓义。
  有些事，他明白的，只是没有料到持续这么久而已。
  三年前，他父母在飞机失事中去世。他回来，担任玠采的新任行政总裁，一切似乎这么的理所当然，一切似乎又这么的合乎逻辑。一间公司的灵魂人物没有了，自自然然要找回另一个相近又相似的人回来代替，哪怕这个人的兴趣和专业从来也不在商界。
  反正毕成康在他们眼中从来就不是商人，他是个奇迹的创造者，所以他们才宁愿支持一个拥有相同信仰的人，而不是更有实力的他。
  他身边的墙也是从那时候慢慢的筑起的。
  王宏心下苦笑。即使他们已经相识了二十多年，他也没有得到任何优待。
  「其实，你仍然可以回去的，公司的事我会负责。」
  「回去哪儿？」他假装不懂。
  「算了。」王宏没有勉强，只是从毕晓义手中取回他刚做出来的新一份计划书。「你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别累坏了。」反正公司的事一向他说了算，有他这个总裁坐镇跟没有也没有俩样。
  王宏的关心教毕晓义内疚。他总是默默的支持他的每一个决定，纵容他的任性。
  「阿宏。」毕晓义叫住了离开的王宏。「你为什么不问我重推这计划的原因？」
  正如静希一直告诫他的，这是个风险高，回报率偏低的计划，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赞成。所以当初才会由他亲手推倒它。
  「你有不做的理由吗？」王宏反问。
  这个由他父亲毕成康一手策划的方案，在终止的时候就注定了重新实行的一天。
  **
  毕晓义没有听话的回家。他一如以往的在公司留到深夜，等回到他父母留下来的那间大屋时，已经是深夜。
  「嘿，你好晚哪。」
  这是第二次毕晓义在回来时见到李中宝。第一次是她搬来那天，第二次是今晚。
  「嗯，工作忙，所以晚了。」他重复上次的答案，只是这次多加了句。「妳还没有睡？」
  「等你啊。你不是说要等你回来的吗？」
  「那是昨晚。」
  这么温和的语气，要不细听还听不出当中的不满。
  「你生气了？」
  他一顿，说：「没有。」
  她审视了他一会，才不相信他说的没有。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赶不及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他截断。「没关系。我很累，不说了。妳也早点睡吧。」
  说罢，他撇下她，返回房里。
  他生气了吗？躺在床上时，毕晓义心下自问。
  其实他是没有理由生气的。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承诺，她也没有答应过。但他却确确实实是生气了，因为她的不在而生气……
  辗转不能成眠，毕晓义坐了起来，打算看一会儿书。打开抽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一盒又……的……
  他二话不说的跑去李中宝的房间。
  「李中宝！」
  她不在？！
  「我在这儿。」声音从楼下传来。
  他跑过去，却发现李中宝在楼梯那边一拐一拐的走着。
  「妳的腿怎么了？」刚才在客厅，她一直半坐半躺的靠在沙发上，他也没有留意她的脚踝肿胀起来。
  「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
  「为什么要逃？」
  「有人追我，我当然要逃了。要是没有人追我，我也用不着逃了。难道我会在没有人追的情况下，一个人在逃吗？你的问题真古怪。」像在说急口令，她一次过以「追」和「逃」做了好几个句子，把他轰个彻底，却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也算了，之后她竟以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他，似乎是在确定这个所有人都懂、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清楚明了了解知道的事情，他是真的问了她。
  「那请问我被人追着跑的妻子，是被谁追的呢？」他没好气的再问。
  「讨债的人啊。」坦率、直接，没有半点别扭。
  「讨债？」
  「对耶。我老爸欠了他们钱，他们追不到他，就来追我了。早知道他们还没有走，我就不回家哪。」但不回去，她就拿不到钱了，也就买不到那些……了。
  瞄到他手上正好拿了一盒，李中宝心里顿然涌过一阵躁热。
  当真是不是用家不知情，这些……原来有这么多的牌子，这么多的款式，这么多的味道的。在便利店，望着那各式其式的……，她边顾虑自己的现金不足，边忧虑买回去的款式他不喜欢，就不肯用了。
  她可没有忘记他说过他想要个孩子，虽然她不太相信，但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啊。所以最后，她还是淘尽了仅余的储蓄，每一个款式都买了一盒。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帮忙？！」还没有从胡思乱想中醒来，毕晓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着实让李中宝吓了一跳。
  男人都这样的吗？连这些都要女人帮忙……
  「你、你要我怎样帮你？」
  拧眉，毕晓义凝睇眼前的女人，见她的目光定在他手上的……。他懂了。
  「谁跟妳说这个？我是问你家里的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家里的事？」她疑惑地瞪着他，似乎一时间没想到他说什么。
  「对。」
  「那你不是想这样了？」指了指……
  「谁跟你说我要这样的？」他笑觑她，就见她的脸又变成了个大蕃茄。
  「但你不是说要等你回来吗？」她不忿地反问，讨厌自己又被他取笑了。
  「观星哪。见妳对望远镜好像很好奇的，就想让妳真正的试着用它。」轻叩她的额。「满脑子坏思想。」
  观、观星……？
  早知道她就不跑回家了，这就不用在公园躲了一整夜。
  她边揉了揉被搞疼的前额，边噘着嘴在嘟嘟嚷嚷。「我早该猜到你不是正常男人，对这些没有兴趣的。唉……」好心痛她的钱啊。
  不是正常男人？！
  跟她说话，毕晓义常常自觉被气到没力。她就有本事把他的每一句说话都想歪。
  要是他不是正常男人，当初就不会……
  思及那次意外，让他向来坦率的目光也显露了一丝羞赧。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还是让李中宝捕捉到了。
  此刻，李中宝但愿自己没有那么敏锐，那么她就不会发现他的歪念头。现在，她觉得自己正□□裸的站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灼在她的肌肤上，带来了一阵既麻且刺的感觉。
  就像那个错误的晚上……
  「我、我回房了。」结结巴巴的，想要逃离这紧张的气氛。
  她发誓，她从来不是懦夫。但如今，让她做一个懦夫吧。她实在不可能再望着他了。
  「中宝。」
  他蓦地叫停了那一跳一跳的想跳回房的女人。她没有直视他，微微侧首的望了他一眼，声音干干涩涩的，「什么？」
  什么……好一个问题。他没有想到要说些什么，所以 —— 
  什么？
  「要一起睡吗？」他冲口而出。
  「啊？」而她，目瞪口呆。
  他说了些什么？
  几乎话甫出口，毕晓义就后悔了。望着她的表情，他向来引以自豪的冷静没有了，脸一路烧红到了耳根子。
  「没有！早点睡吧！」
  这次，逃的是他！
  「好。」
  声音虽然很小，但在这夜深人静，没有太多人住的大屋里面，还是让这细小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