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甘泪告诉我,当我和连城与惜妫搏杀的时候,她一直在凝聚自己的灵力,并仔细观察着惜妫。她发现惜妫始终没有接近我们,即使是我和连城倒地之后,她也远远地站着,不向我们走近。她断定她身体外是没有防护体的。当惜妫正全力向我们攻击的时候,甘泪以极快的速度贴近惜妫,她看见惜妫的脸色大变,迅速后退。但甘泪搏命一击的速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当甘泪贴近她的身体时,发现她的身体果然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甘泪的剪云刀削碎了她的身体。她身体的碎片飘落在地面。
她果然是一片柔嫩的花瓣。
而甘泪也耗尽自己的灵力,倒在珊瑚丛中。
我们安静地听完冥天讲述整个过程,他们依然是那么虚弱。我决定当晚在月光森林停留。我们必须休整一下,否则我们根本没法走近正天宫,而且,寒武、商戚以及伽莫生死未卜,我考虑是否天亮后向元阳宫进发,协助寒武他们。
这一晚我从甜美的梦乡里醒来。我梦见母后柔软的手在我的头顶抚过,我的头深埋在母后暗红色的幻披中,眼泪打湿了她的前襟,后宫的阳光温暖着落下的花瓣……当我醒来时,远处有林鸟的啼叫,树阴下有萤虫的纷飞。月光森林是月神的栖息地,这里的夜晚永远都有月光辉映。我记得不远处有一块岩石,枕着一流幽泉,今晚那里会有最美丽的音乐。
我走近那块岩石的时候,看见岩石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他们相互依偎着。
他们是冥天和甘泪。
~第五章 繁会琴~
当晚的月光像是染上了忧伤的气息,我的梦也变得白茫茫的一片,梦里的大雪把我弄得不知所措。天空雾蒙蒙地飘荡着无数的灰白色的身影,大地上是一片旷远的沉吟——
第二天晨光初显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北方天空出现了昫晶花动人心魄的艳红。
晚上,我们迎来了寒武和伽莫,但没有看见商戚。寒武只是带回了他的繁会琴。
繁会琴从中间裂开,显然是被极强的灵力破坏的。我不敢想象元阳宫宫主的力量,因为神乐族的乐器是天地最神妙的精器,天下没有哪个魔法师可以破坏它。
商戚的死给我们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哀伤。当晚我们把繁会琴埋藏在月光森林里,寒武的晞笛幽幽地吹起,绵长的音乐有如月光的呼吸,在琉璃般的树木中穿扬。
伽莫从见到我们时就一直沉默着,他坐在一旁,星月螭黼幻袍有点点的星光闪耀,仿佛洞看了人生的玄机。
在音乐声渐渐息微时,伽莫开始缓缓地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必须用那种方法杀掉元阳宫宫主呙寺。
我们来到元阳宫的时候,天地一片空寂。风把地面的雪吹起来,接着像扬雾一样散开。奇怪的是,我们听不见一点风啸的声音。我们意识到,这些雪并不是被天风吹起,而是被一种强大的灵力鼓动起来的。可怕的是,我们都没有感念到这种灵力。
接着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幻景之中。因为当雪雾散尽时,我们眼前现出了一座漂亮的水晶屋。它在四周雪光的映照下分外地炫目。屋的尖顶上有一颗晶亮的水晶球。我们甚至可以看见寒武在水晶屋的墙上映出的如火一般的身影。
我们开始犹豫了,要怎样走进这座水晶屋。那被灵力鼓动起来的雪雾让我们不敢轻易踏进这个神秘之地。商戚从背后取下他的繁会琴,让它在他的怀里如同一个浮动的婴儿。繁会琴的弦轻微地颤动着,它已经感应到了灵力的威胁。
商戚说,让我先进去,你们注意观察动静。商戚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水晶屋前的雪雾中。
过了很久,水晶屋仍然是一片死寂,我突然眼前出现了不祥的幻景:大朵大朵如血一样的花在我的头顶飞旋。我想起星谶族的占星笈里所说的血噬相,它告诉我灾难已经来临。屋顶的水晶球霎时变成鲜亮的青色,我暗叫一声不好,随即腾身进入水晶屋,而此时寒武火红一般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飞进了水晶屋。
我们都意识到水晶球里的青色正是商戚的血光。
水晶的光明如水花一样从我们眼前拂过,我们看见水晶屋里如同一个晶亮的宫殿。商戚趴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杆冰杖。我们不知道商戚是否还活着,只有繁会琴悬在空中,撑开蓝色的护界罩住自己的主人。
这时大殿里响起一个尖厉的声音,那个声音像是布匹被撕开的裂响,令人不寒而栗:你们不用指望他还活着,在我的元阳水晶杖下没有活人。
这声音来自于大殿尽头的水晶台上,而水晶台上坐着的人让我们倒吸一口冷气,他令我们想起鬼灵——一些死去的魔法师所变成的亡灵。他们居住在鬼灵乡中,与魔法界分隔成两个不能接通的世界。但此时在我们眼前的不是鬼灵,他只是这样一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魔法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颜色,只在透明的眼睛里游走着阴冷的杀气。更可怕的是,商戚的繁会琴乐还没有响起,他就在无声无息中杀掉了商戚,而我们却浑然不觉。
我是呙寺,你们应该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们今天都会死在他的手下。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这么轻易地到达元阳宫吗,因为这样你们就可以死得更快。
我看了看地上的商戚,他一动不动,在繁会琴的蓝色护界中显得毫无生气。
寒武站在他的红色护界里静声说道,如果商戚死了,你也得死。
接着我们听见了呙寺的笑声,那种仿佛要撕裂一切的笑声从我们的听觉进入到幻觉中,令我们的心脉欲裂,不久我们的幻觉如同尖锐的利刃开始宰割我们的心魂。
我看见寒武忽然浑身燃起了大火,在火焰中的寒武如同一根烧尽的烛芯,悲怆地缓缓倒下;也看见商戚从地上爬起来,痛苦地迎着疾风,风把他冰蓝色的长发和他灰白的神乐幻袍鼓起;我还看见元阳水晶杖回到了呙寺的手中,他缓缓地走下水晶台,一步一步地向我们走来。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我的幻觉,我急忙用手掌并排遮住我的双眼,星谶族的心一态定诀止住了我的幻觉。眼前仍然是倒在地上的商戚和站在那里以灵力抗拒呙寺的寒武。
大殿里阴冷的杀气越来越重。繁会琴的声音突然响起,然而这次繁会琴带给我们的再也不是天霄外飞来的仙乐,而是鬼灵的哭泣声,它以极强的灵力穿透了我们的心魂。我听见寒武的沉音幻传:伽莫,繁会琴已经被呙寺操纵,快退出大殿。
然而此时我已经毫无力量退出了。我只看见呙寺缓缓站起,慢慢地向寒武走去,而寒武的冰阳咒也同时出手,冰凌雨和炎火在大殿里发出巨大的啸声。
这时,我听见了商戚的声音,他在我的心里响起:伽莫,快,杀掉我,如果繁会琴被他操纵,你们永远也杀不了他,杀掉我,就可以灭掉繁会琴的灵力。他现在其实在操纵着我的灵力。
我回头看见商戚艰难地抬起了头,冰蓝色的长发里,隐隐约约地现出他的微笑。
我迟疑着没有动手,商戚是神乐族最好的神乐师,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寒武的冰阳咒在鬼灵一般的哭泣声中没有任何威力,倒是繁会琴的鬼乐在侵蚀着他的护界。这时,呙寺的元阳水晶杖突然出手,它向寒武攻去的时候非常缓慢,它进入寒武的护界时有如一条懒惰的蛇,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向寒武移动过去的。
然而寒武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因为他的移形空身根本避开不了水晶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晶杖向自己的胸口慢慢刺来。
在那个时候我腾身跃起,我的星剑出现的时候我也看见了呙寺轻蔑的冷笑。他说,我要让星谶族的星剑从此在魔法界里消失。
可是他的冷笑在瞬间就消失了,他以惊异的眼睛看着我,那种阴冷的杀气变得茫然无措。因为我的星剑奔向了商戚,它几乎在我自己的意识之前刺穿了商戚的胸膛。我看着星光在商戚的胸前闪耀着,然后没入商戚的身体,商戚的微笑令我感觉像是在梦中游走。接着繁会琴停止了鬼灵的哭泣声,代之以江河倒流的咆哮,崩开了天地的静默。
毫无准备的呙寺被强力的乐音弹起,飞回了他的水晶台。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也飞跃起来,灰白的神乐幻袍像是在冰雪里舞动的凤雀。商戚以他幽雅的风姿完成了他生命里最后的一击。我们看见他用乐音幻化的万千如花叶般的利刃全部嵌入呙寺的身体。
呙寺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措不及防,等他看清自己身上喷出的血雾,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商戚的打击中成了碎片。他双手无助地挥舞着,水晶杖在大殿里发出令人震撼的破空声,然后将商戚的身体打飞起来。我们都听见了繁会琴爆裂的破音。
没有等到呙寺再一次的垂死反击,寒武的溅花幻影即刻像吹沙一样将他化成了水雾。
当我们走出水晶屋的时候,它突然在我们身后崩塌,变成了满地的水晶碎块,在阳光下犹如哭泣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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