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悲伤

“喂！”冷奕凡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
    “奕凡，妈刚才晕倒了，现在第二人民医院，你快点过来。”电话那头冷奕萍急促地说道。
    还没等冷奕凡反应过来，冷奕萍又补充了一句：“让莎莎开车和你一起过来。”说着，挂了电话，留下粗粗冷奕萍的喘气声在电话里回荡。
    冷奕凡顺手开了灯，随着灯光的到来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赶紧穿衣服，冲出卧室的门，跑到洗手间漱了下口，打算出门。
    看了一下手机，才夜里一点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他从房间门口走到米乐的卧室，轻轻地拧了一下，想不到门竟然没有上锁，蹑手蹑脚地走到米乐的床跟前，用手轻轻地把米乐盖住脸的刘海抚到了后面，看着米乐熟睡中安静的面容，冷奕凡忍不住俯下身去，在米乐的额头吻了一下，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赶紧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冷奕凡走后，米乐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才把眼睛睁开了，摸摸自己的额头，仿佛冷奕凡的嘴巴还留在那里，她竟然忍不住幸福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会感到幸福，明明她心里郭家北还是占的满满地。冷奕凡来的时候，米乐才刚睡下没多久，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里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连自己都觉得像是安徒生的童话故事。而冷奕凡的吻确实是真真切切地在她额头留着。
    转瞬，米乐的心又沉到了海底，她知道现在已经半夜了，冷奕凡半夜出去，肯定是哪一个女人的招呼，这种想法让米乐又一次陷进了深深的焦躁里。呸呸呸，我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安心睡觉才是王道。
    冷奕凡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姐姐在医院的走道里踱来踱去，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父亲则坐在医院靠墙的蓝色椅子上，微闭着双眼。
    冷奕萍看到冷奕凡问道：“莎莎呢？”
    “莎莎没有在我那里，她晚上回去了。”冷奕凡刚才可能根本没有听清姐姐的话，或者脑子里还没有莎莎的位置，在那一刻。
    冷奕萍本来就担心的脸上又布满了一层乌云，她赶紧拿起电话，打给莎莎，电话通了，可是没有人接，一遍、两遍、三遍之后，冷奕萍的脸变得越来越青。
    而比冷奕萍更紧张的却是冷奕凡，他清楚地记得莎莎走的时候有点赌气，他开始后悔起来，在那种情况下让莎莎一个人开车走，而自己回家后由于前天晚上没有好好休息，倒头就睡，倒把莎莎给忘了，只是他不敢给冷奕萍说起这事儿，否则冷奕萍真有砍了他的冲动。
    冷奕萍大他十五岁，在冷奕凡十岁之前，她对他恨之入骨。她十五岁的时候，看着妈妈一天大似一天的肚子，心里那股无名的火一天旺似一天，她的有些同学都笑话她。她把所有这些委屈都转化成愤怒的力量，经常欺负他的弟弟，动不动还踢打他两脚，直到十岁之后冷奕凡开始反抗，这种紧张的关系才慢慢缓解，反倒向着良好的关系发展。那一年，冷奕萍结婚了。
    冷奕凡对姐姐的感情是随着莎莎的诞生而一步步巩固起来的，这一点冷奕凡也觉得很奇怪，可是事情就是朝这样的方向走着的。
    如果这次莎莎因为他冷奕凡出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冷奕萍会怎样处置这个唯一的曾经恨之入骨的弟弟，他真的很怕再回到曾经那种关系，虽然他从来没有和谁说过这种害怕。
    他看着姐姐发青的脸，再看看抢救室里看不见的母亲，突然变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试着去改变话题：“妈，怎么样了？”
    “刚才一个医生从里面出来，我问他，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冷奕萍焦急地回答冷奕凡的问题。
    正在这时，医生推着病床，病床上躺着虚弱的母亲从急救室出来，冷奕萍和冷奕凡赶紧围了上去，他们的父亲也从椅子上颤颤巍巍地起来，朝病床挪走虚弱的脚步，仿佛刚从晕倒的是他，而不是他的老伴。
    那一刻，冷奕凡那颗冰冷的心第一次有一点点的融化，他想也许这种变化是米乐给他带来的。
    医生对冷奕萍说：“老太太是因为焦虑造成的窒息，好像心里有着不小的压力。没多大问题，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冷奕萍说道：“前两天还好好的，没发现有什么压力呀……”说着冷奕萍的脸转向冷奕凡：“除了你，妈还会有什么压力!”冷奕凡的头低了下去。平时他准会顶回去，今天因为莎莎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不想让姐姐心里不痛快。
    紧接着，冷奕萍赶紧跟医生说了声“谢谢”。他们一起把老太太送到了病房，病房里两个床铺都已经躺了人，冷奕萍正纳闷，一个床上的人赶紧起了身，陪着不是地说道：“我暂时躺一会儿，我现在就给你们让，我是旁边病床的陪护。”
    “没关系。”冷奕萍说着，那床已经空了出来，冷奕凡把母亲抱了起来，打算放到床上，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在这样空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隔壁病床的老人也醒了，显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轻轻地放下母亲，冷奕凡赶紧接起了电话，是一个陌生来电，他一边接通了电话，一边从病房走了出去。还没等冷奕凡说话，对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冷奕凡吗？”
    “我是，你哪位？”通常这个时候，即便冷奕凡有电话，也应该是娇滴滴的女生打过来的，可是现在却是一个厚重的男人的声音从冷寂的夜里传来。通常，他很少接陌生人的电话，可是今天他的心里满满地装着莎莎的去向。
    “我是郭家北，我们之前见过面。”
    冷奕凡当然记得这个郭家北，如果没有郭家北，也许冷奕凡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跟米乐表白，他本来想开始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先确定关系，像是抢了压寨夫人，再培养感情似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冷奕凡以为这么快郭家北就来找自己算账了，虽然他还不是很确定米乐的想法。
    “那你不要后悔，如果你不想知道莎莎的消息的话。”郭家北说着挂了电话。
    这回轮到冷奕凡焦急地回拨这郭家北的电话，好多声后对方才接通了电话，冷奕凡开口就说：“咱们的事情咱们解决，你别把莎莎牵扯进来。”冷奕萍听到莎莎的名字，也赶紧从病房里小跑步出来，站在了冷奕凡的旁边。
    “我如果跟你一般见识，我就不会打这个电话。”郭家北的声音很冷静，心里却翻江倒海，再次见到米乐，他虽然没有主动追求，他想米乐也许会追求她，可是现在冷奕凡却先下手为强。“莎莎现在喝醉了，在我家里，她说不想回家。”郭家北继续很平静地说道，可是冷奕凡听起来可不平静，他总觉得郭家北因为米乐的事情拿莎莎报复他。
    “请把你的地址给我，我去接她回家，我是她妈妈，不好意思，给你造成麻烦。”冷奕萍夺过电话说道。
    郭家北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实他在米乐的事情上对冷奕凡有点耿耿于怀，可是拿莎莎来要挟冷奕凡，这并不是他的风格。“好的，我发到冷奕凡的手机上，我等你。”郭家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
    冷奕萍对着冷奕凡说道：“你在这里照顾妈妈，我去接莎莎，顺便把爸爸送回去。”
    冷奕凡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愧疚。她看着冷奕萍扶着一下子老了很多的父亲离开的背影，突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注意到了父亲的衰老。
    冷奕凡回到病床前，母亲的眼睛还是紧闭着，好像不愿意打开似的，这个矮小的母亲也是他曾经怨恨的，他怨她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他怨她从来没有在父亲扬起巴掌的时候劝慰一句，他怨她从来都是以父亲为中心。
    冷奕凡想着刚才母亲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姐姐的那句“除了你，妈还会有什么压力”的话，他突然想起了米乐，那个稍微有点胖乎乎的女孩米乐，如果他不能保证给他爱情，至少他能保证给她婚姻，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考虑结婚这个话题。
    浪子回头，不是他爱你，而是他心已倦。陆水羽不止一百次地提起过这句话，她后面的一句是：即使那样，我也愿意。可是她始终没有等到冷奕凡那颗浪子回头的心。
    和印蓝、陆水羽相比，显然米乐不论从哪一方面都不是合适人选，可是自从见到米乐之后，冷奕凡的心变得柔软了很多，起先，也许只是想捉弄她，后来却控制不住想见到她的欲望。
    冷奕凡在想，现在米乐正睡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做着美梦吧！如果现在不是半夜，他真想打电话给米乐，让她立马到医院来，见见他生病了的母亲，告诉母亲他有女朋友了，并且他打算结婚。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米乐发了个短信：明天再请一天假吧，我想让你来第二人民医院见见我母亲，她病了。他都能想到明天一早，米乐看到短信后着急忙慌的样子。要不是母亲还虚弱地躺在这里，他想着米乐的样子应该都会不自觉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