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竹绕篱

几日前，天云宫
    为了试探婉娘的反应，百晓生打算把三十年的事大略说一说，看看她的反应。
    因为按照婉娘的年纪来看，当年她至少也有三岁了，如果她有记忆的话，多少也会记得一些。
    而且，如果她真的是右护法的孩子，她娘肯定会告诉她天云宫是她的杀父仇人，那她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只不过，百晓生只是以一个最坏的角度来想这些事罢了。
    百晓生是略过了前因后果，直接说围剿当时的事。当年的事过于复杂，她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得清楚。
    一整个故事说下来，其实挺沉闷的，因为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其实总归还是有伤亡，总归有的人会失去家人，而剩下的，带着对逝者的想念继续活下去。
    百晓生给她们描绘的是当时的无可奈何，当时的悲欢离合。最后，百晓生看着婉娘，缓缓说道。
    “有的人说，每一个成功的历史都免不了踏着尸骨而来，然而其实有很多时候是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死伤。这一切，不过是看当事人是怎么决定的。那时候，其实魔教教主已经投降了，但是他的手下却不愿意就这样罢休，奋死抵抗。那时候，满地的鲜血，用了整整两日才擦干净。”
    话题太过悲伤，以至于百晓生说完，场面一阵沉默，各自都在沉思。
    半响，婉娘淡淡启唇道，“他们或许并不是不想投降，而是怕投降后同样还是死路一条。正道人不是常说做错事，只要一命抵一命，前尘往事可以既往不咎吗。”
    百晓生摇头，叹道，“不是的，虽然我很不喜欢老狐狸，但不得不说，实际上，杜锋是个非常开明的人，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人，都是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当时他也明说了，只要不再继续抵抗，一切可以既往不咎。所以在他当武林盟主的这些年里，江湖才能继续这么和平。”
    顿了顿，“其实那时候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一个女人，她的相公就是那个魔教的右护法，然而这一战后，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记得，当时反抗得最厉害的便是他们几人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反而让我觉得奇怪。”
    说者似是无意，但是婉娘听后内心却不由得咯噔一下，生怕百晓生看出什么来。
    百晓生是故意说的这事的，为的就是看婉娘的反应。婉娘虽然装的很好，不过一时的紧张还是让百晓生看到了。
    苏清柔没有注意到气氛悄悄变得怪异起来，她自己默默的理清了百晓生说的事，才有点明白。
    “前辈，这么说来，当年那个魔教不就还有余孽存在，那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三十年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包括苏清柔，杜相言等人也未告诉她，所以她也不知道。
    百晓生温柔地摸摸苏清柔的头，意有所指。
    “那是呢，如果他们卷土重来，那我该怎么办呢，真是头疼啊。”
    苏清柔急忙提建议，“前辈你不是有许多门徒吗，你让他们去查一查那些余党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要回来，这样就可以防范于未然啦！”
    百晓生扑哧笑出来，“有理啊小妮子，没想到你思路转那么快。你说得对，这种事稍微查一查不就清楚了，是吧，婉娘。”
    听得百晓生问她，婉娘移开视线，呵呵道，“我不过是个小道妇人，也不懂得这些，只知道，只要生活得好，其实没有人愿意出卖性命去做这些事。”
    “这些事我也不太懂，但我觉得，若是用正当手段得来的，那才是自己的。但若是靠卑鄙手段抢来，也不算得是自己的。”苏清柔自个儿把婉娘的话捋了一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能被称作魔教，那就肯定是做事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啦。
    百晓生沉默，自古以来、有哪个朝代的更换不是通过抢夺而来的，虽然不能说苏清柔的这种说法就是绝对正确的，但有一点苏清柔虽然没表达出来，但意思其实差不多。
    若不得民心，何以得天下。不管是当盟主，皇帝亦或者只是一帮之主都是一样的。
    之后百晓生陆续讲了一些趣事，太阳渐下，炊事房也渐渐升起了白烟，婉娘见时辰已晚，便推说楼里还有事要回去忙，苏清柔百般挽留无用，也就不再缠着。
    婉娘走后，百晓生若有所思，随后也跟着走了。只不过，她的方向是去杜相言处。
    路上，熙熙攘攘，看着小贩逐一搭起竹棚，为生活而忙碌。间歇有丈夫带着妻子儿女走过，嘻嘻哈哈，婉娘突然十分感慨。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要过得舒心快乐吗，那么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不一定能过实现的目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牺牲了的这些人，都值得吗？
    她不知道，或许是她不想知道。从她跟着完颜公子长大，从她娘亲对她的各种教导，她就已经选择了当鸵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想去在乎他们做的事到底伤害了多少人，也不想去理清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蹒跚回到凤仙楼，她从后门进去，直接到后院阁楼。
    阁楼上，完颜公子正坐在棋盘前，手里拿着白子，步步为营。婉娘的推门而入也没打扰到他。
    一室静默，阳光缓缓从东边一直移到西边，直到不再明亮。无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角落里，点亮了一根根蜡烛。
    良久，完颜公子才抬起头。
    “没有打探到杜锋在哪里？”语气平缓似是在说些家常。
    “没有。”婉娘也不做辩解，只是轻轻回道。这一个下午，她并没有去问过杜锋的事，或许是怕被百晓生察觉，或许是不想问，她自己也没理清。但是她却觉得现在她的心，已没有初时的那般挣扎了。
    完颜视线淡淡扫过她的脸，继而摆摆手，“你下去罢。”
    婉娘退下后，完颜沉思片刻，忽而招来无。
    “你去黎国找王爷带些人手过来吧，杜锋如果是把册子随身携带，也就说明他有可能察觉到我们的身份了。说不定他几日就是在忙碌反扑的事。你快去快回，计划要提前了。”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