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没有星空.

第20章


现在一下子被她说破心事,一时有些心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只好又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
  吴波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拖把放到一旁,又拉她坐下,这才开口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阵呆在你们画室学画了几天国画?”
  杜默记得,因为导师王教授出国,余磊又长期偷懒不来画室,她们画室里很是空闲,吴波就过来跟她一起画了几天国画,她还记得那段时间正是顾霁刚从川西回来的时候,那时他虽然对她忽冷忽热,但还是常常到她画室来指点她写字。
  她默默点了点头。
  “那段时间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的样子,”吴波继续说,“就觉得你们看起来很不寻常,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每次你们两人在一起时,都不怎么说话,也几乎不怎么看对方,可是却让人感觉得出来你们同时都在留意着对方,你们靠的不是语言也不是眼神,简直是利用周围的空气在传递讯息,那样子实在不简单,我只要不是瞎子,哪有看不出来的!”
  真的吗?原来她和顾霁之间,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感觉?吴波的一番话说得杜默的心像花儿般盛开了,可接下来她的一席话,又让她如被风雪。
  “可是,顾霁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而你,也有吴玮啊,那在他跟吴玮当中,你想要作何选择?”
  她真是一语戳中杜默的痛处,杜默茫然的摇头。
  “我从没想过要在他跟吴玮当中作什么选择,那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而我也不想去争取什么。我所能作的选择是‘还要不要继续跟吴玮在一起’。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为这个而矛盾,我跟他在一起而心里却悄悄喜欢着另外的人,这样的事情令我觉得有愧于心!”
  “你该不会这样就想和吴玮分手吧?你可要想清楚啊,你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我们差一点就分手了……可是现在,我再也提不起跟他说分手的勇气来……”
  “那你打算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很幸福,我不想错过也许一辈子都再难得遇见的幸福,至于其他的,我不愿意想那么多!”
  “你这是在逃避问题,可是你总不可能一直逃避啊!”
  “……那就让我能逃避多久是多久吧,我只想好好享受此刻的快乐。”
  “贪得一时欢愉又如何?这种没有结果的事,何苦来!”吴波叹了口气,“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只能祝福你,等下他过来,我去他们楼下宿舍避避,给你们腾地儿,希望你以后不要为你的决定后悔。”
  说完,她同情的拍拍杜默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起身离去。
  剩下杜默一人时,她还呆呆的坐着,刚才吴波的那些话令她感到些许不快,可转念一想等下顾霁就要过来,她好不容易才盼到回来,才见到他,她才不要被坏情绪影响。
  她甩甩头将一时的困惑抛到了脑后,就算只是暂时的逃避,就算是做了一只埋头于沙砾之中的鸵鸟,她也要做一只快乐的鸵鸟。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快乐竟如此短暂,仅仅几小时之后,她的快乐便宣告过期了。
  在楼下与顾霁分开后,她握着伞神不守舍的走回宿舍,刚才的一幕幕反复在她脑中重现,令她几欲发狂。
  她无法忘记每次说起他们共同的将来的可能性时顾霁的闪躲,无法忘记他遇见室友时不动声色悄悄远离她的动作,无法忘记他的室友看向她时眼神中的不屑和鄙夷。这一切都在告诉她,你是个第三者,可耻的小三,见不得光的人,你眼里那点微薄的幸福,是在用破坏别人的幸福作代价的!这样的幸福,你怎么好意思甘之如饴?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尽了所有沙砾,那只鸵鸟无处可藏,终于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已经逼近眼前的危机——她怎么可以逃避!她怎么能逃避?她和他都早已背上了沉沉的责任枷锁,这是她怎么躲都躲不掉的现实啊……
  吴波回到宿舍的时候,杜默正捧了本书靠在床头,她颇感意外的打趣道:
  “我还以为我今晚不能回来睡了呢?没想到他这么自觉啊,不错不错,是个值得信赖的好男人。”她还待说些什么,忽然发现杜默神色不对,忙住了口走近她,在她床边坐下,望着她的脸轻声问道:
  “怎么了?”
  杜默扔下书本,对她笑笑。
  “波波,还是你明智,你说得对,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妙,我跟他,结束了!”
  十二月里,杜默度过了她的二十三岁生日。
  往常因为有吴玮帮她操办,她的生日总会有个小型的party,吴玮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每逢他们俩谁过生日,他都会约上两人共同的一些朋友,一同外出吃饭K歌什么的,顺便再收收礼物拆拆包裹,这一环节最令她欢喜。
  而今年,她因为连续几天都有课留在学校里,没有party,没有礼物(除了吴玮提前就送她的一条水晶项链),她又故意没有将生日告诉周围的新同学,于是,这个生日成为她有生以来,最孤独最冷清的一个生日。
  晚上从画室里出来,她独自一人走回宿舍,天气开始转凉了,路上的人大多换上了冬装。校园里的路灯隔老远才有一盏,路上光线有些昏暗,她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呵出一口气,便在眼前凝成一团迷迷蒙蒙的白雾。道路两旁草坪中被装扮成石头模样的音箱里,正播放着古典音乐,那首曲子她曾在顾霁的画室里听到过,是莫扎特著名的《弦乐小夜曲》。杜默一面在冷冰冰的空气中从嘴里呵出白雾,一面聆听着若有还无的音乐,忽然感到一阵凄美的忧伤向她袭来。
  近半个月来,她反反复复告诫自己,要清醒,要理智,要远离那个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混沌漩涡。她要求自己努力将他当作一个普通朋友对待,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费尽心机只为见他一面,竭尽全力只为与他单独说几句话。她原以为会很困难,却发觉自己做得挺不错。
  她花了更多心思在自己的学业和功课上,这段时间,她完成了人生第一幅工笔宋画临摹作品,并且开始着手第一次进行小幅作品的创作,英语六级也考不错,选修日语也学得的劲头十足,甚至还在校外报名参加了瑜伽课程。
  她的生活比往常更加丰富和积极,她觉得自己过得很是不错,可是,她却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奇怪的坏情绪。近来她时常察觉这坏种情绪的入侵,坏情绪常常令她焦虑暴躁,时而令她消极麻木,偶尔甚至令她悲观厌世,这种坏情绪就是“空虚”。
  的确很奇怪,她原本应该是最擅长于和“孤独”、“无聊”共生共存的,从小在家被“关禁闭”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孤独,本科四年常常逃课瞎逛,晚上熬夜玩游戏看小说白天睡个昏天黑地,她也早已习惯了无聊,那么多孤独无聊的日子里,她一次也没有感到过空虚,可偏偏在她生活得最乐观上进,最积极充实的时候,却突然“空虚”起来了?
  关于她的空虚,她曾花了很多时间来思考,到底“空虚”这玩意儿是何名堂?这莫名其妙的“空虚”究竟从何而来?她一直想不明白。
  有一天,佟博士在他的教育研究课上提到了“宗教”这一话题,他问人为什么要信仰宗教,信奉宗教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好处?对于这么富有哲学意味的问题,这一群一年级研究生们无法可解,最后,佟博士公布答案——宗教解决了人类最终的归属问题,即,死后去哪里的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杜默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空虚从何而来——从小到大,她在唯物主义的教育中浸淫太久,从来没有过信仰,关于死后去哪里,她一直都感到非常恐惧,以前,只有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会感到极度的恐慌甚至绝望,除此以外,以她当时的蒙昧无知,还不足以体验到什么是空虚。而现在,她所学越多,思考越多,却反而越容易受到空虚的侵蚀。
  她回想起最初发觉自己喜欢上顾霁的日子,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充实满足,哪里会感觉到什么空虚?只是后来,当她下定决心与顾霁划清界限以后,她才开始频繁的感觉到空虚,而这,又是为什么?
  她脑中忽然灵光闪现,一个词汇闯入脑海,向她揭开谜底——爱情!
  是的,爱情,从小受到言情小说武侠小说的荼毒,令她对爱情无比向往,大学时代有了吴玮,误以为那就是爱情,她一边对爱情感到失望,一边却更加向往一场真真正正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好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让她爱到不顾一切,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心醉神迷神魂颠倒,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也许是那个年纪的女孩的通病,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将爱情当作了信仰。
  直到遇见顾霁,她才终于看到了爱情的萌芽,多年的信仰第一次将它辉煌灿烂的神迹展露在她眼前,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妙神奇,怎能不令她欢欣鼓舞欣喜若狂。可后来,当她清醒过来下定决心与他划清界限后,信仰在一瞬间崩塌了,空虚也随之降临了。
  原来,这就是空虚的来源!可是,为什么自己要信仰爱情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能信仰些更有价值的东西?还有什么可供信仰的——权力还是金钱?不,她没法让自己信仰那样的东西;宗教?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太根深蒂固,宗教这个信仰也行不通;而亲情或是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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