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她永生

    天上的星辰已经不复深夜时那般明亮，墨黑色的天幕已经渐渐转变为深蓝色，再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而尤金则面带内疚和急切地站在丝布琳的房门前，隔几秒就轻轻敲一下门：“丝布琳，你开门好不好？你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门内传来丝布琳闷闷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委屈：“不要！你走开，我现在不想见你。”
    即使隔着一道门，尤金似乎都能想到丝布琳现在是如何蜷缩着身体坐在小床上，带着难过委屈的神情把下巴埋在她的膝盖上。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头顶越来越亮的天色，知道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由于天亮后血族不方便行动，因此族中的反叛者们要么就选择下一个夜晚再进攻，要么，就会在今天天亮之前找到他。
    而他更相信后一种可能性。
    “血芯传递法阵”启动之后，起码要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够结束，因此他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赶快说服丝布琳愿意为了自己献出鲜血。
    可是自从一个小时前丝布琳听了自己那句“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好不好”就不愿意理他了。
    当时，丝布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尤金：“你……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尤金沉住气说：“我希望你能把我也变成吸血鬼。”
    丝布琳的眼神晃动得厉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你知道我不可以晒太阳，对不对？”
    “是。”
    “那你也知道我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只能饮血而存，对不对？”
    “……是。”
    “你更知道我永远也没办法变老，只能一辈子保持着现在的样子，看着身边爱的人一个个从我身边消失，是不是？”
    “是，我知道！”尤金略微有些激动了，抓住丝布琳的手，“丝布琳，我就是不想过上几十年离开你，让你伤心，所以才想和你一起永生——”
    但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丝布琳就用力甩掉了尤金的手，用伤心不已的语调喊道：“你知不知道吃不了面包看不了日出永不会变老有多痛苦啊！别人觉得我这样很好也就算了，尤金你不是很了解吸血鬼吗？你不是应该知道这样漫长的人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吗？明明是火坑你还非要往里跳！”
    尤金心中带着急切，仍旧试图解释：“我知道，可是如果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的话，那就没那么痛苦了，对不对？难道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难道你想看我过了几十年就变成一具白骨？”
    丝布琳的神情怔了一下，接着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用力把尤金往门外推去：“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如果你再敢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们就分手！”
    尤金没办法，只能被她一步步推到了门外，在丝布琳关上门之前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种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的难过绝望神色，尤金大概能猜到丝布琳在想什么，她应该是不想把那种永生的痛苦强加在自己身上吧？
    可是站在尤金的角度来讲，其实他本来就已经是血族了，如今只是要恢复自己的能力而已，但是这些真相，尤金现在又不敢告诉丝布琳。
    因此他只能这样站在丝布琳的房门前，试图说服她。
    “丝布琳，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我这样的决定，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于变成吸血鬼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不害怕晒不了太阳，我不害怕吃不了人类食物，我也不害怕漫无尽头的永生，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尽管这话语里仍旧带着隐瞒，可是起码后半段话，是真心的。
    房间里的丝布琳顿了顿才小声说：“可是你不会失去我啊……我肯定可以陪你一辈子的……”
    尤金苦笑一声，将额头贴在了门板上：“是啊，你的生命永无止境，你当然可以陪我一辈子，可是我呢？或许这是我的自私吧，可是我不能接受在自己死后，你会爱上别的男人，然后和那个人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想让你永远都是我的……”
    这一回，房间里没了声音。
    尤金猜想，丝布琳或许正在考虑，因此也不敢出声音打扰她。
    可是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尤金忍不住有些着急了，再次敲敲门：“丝布琳，你……你睡着了吗？”
    “……没有。”好在她立刻就回应了。
    尤金松了口气，正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丝布琳用很缥缈的语气说：“尤金，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恩？什么？”尤金微微皱眉，他觉得她的语气不是很对劲。
    “我在想，你是不是为了变成吸血鬼，所以才来到了这个小镇，来到了我的身边？”丝布琳的语气听上去脆弱极了。
    那一瞬间，尤金只觉得心头重重一颤，尽管她没有猜到真相，可是却开始怀疑自己是在骗她了！这种快要被揭穿的感觉让尤金莫名慌张起来！只有这件事，只有骗她的这件事他不能让她知道！如果丝布琳知道，一开始自己是抱着杀了她的目的骗取她的感情，那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知道为何，尤金非常坚信这一点。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当然不是！丝布琳，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如果想变成吸血鬼，之前在卡柏塞城我认识那么多吸血鬼朋友，让他们把我转变一下不就好了？我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让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吸血鬼的姑娘转变我？”
    “……真、真的吗？”丝布琳的声音稍微和缓了一些，但还是有一丝犹豫，“你真的没有骗我？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也不是骗我？”
    尤金闭了闭眼，这才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什么，丝布琳，我爱你。”
    房间里突然发出“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然后尤金听到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房间里的人似乎是跑到了门口，停顿了一两秒之后，门终于在“吱呀”一声之后打开了。
    丝布琳眼眶红红地望着他：“你……你刚刚说什么？我还想再听一遍。”
    尤金低下头，伸出手捧着丝布琳的包子脸，和她额头贴着额头，轻声道：“我爱你，丝布琳。”
    丝布琳张了张嘴，却不是要说话，而是在喘气。她不禁伸出手按住胸口：“从……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我以为……永远不会有人……”
    尤金轻声笑了，抚了抚她耳边的浅金色头发：“怎么会，我是你的恋人，难道你觉得我不爱你吗？”
    丝布琳赶忙用力摇头：“不是，我……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总觉得在尤金心里，有什么比我更重要的东西。”
    尤金微微一怔，他一直以为丝布琳如此天真活泼，根本不会想到这么细腻的事情，却没想到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是啊，刚刚认识她的时候，丝布琳对他来说根本只是一颗棋子吧。
    他伸手将丝布琳轻轻抱住，喃喃道：“不会的，我保证，以后无论我们的未来如何，你一定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眼看那些反叛者就要追上来，就算他恢复了能力，也未必能敌得过那么多人，就更别说回到血族拿回权力了。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丝布琳，就算是和她在一起，隐姓埋名生活也很好。
    这一瞬间，尤金忽然没有那么执着于复仇了。
    他轻抚着丝布琳的头发，这时候忽然听到她轻声说：“其实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害怕你转变之后，有一天会怪我。因为，因为说老实话，有时候我是有点点怪那个把我变成了吸血鬼的人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还是会有点怪他。”
    尤金用力握住她的手，直直望向丝布琳心底：“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所以丝布琳，答应我，让我陪你一起永生，好吗？”
    丝布琳凝视了他很久很久，才终于下决心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
    丽若拉特和奥古斯收集齐了所有法阵需要的材料，飞速赶回了那幢老旧的楼房，而尤金正站在露天走廊那里等待着，见他们来了，先是做了一个让他们压低声音的手势，才说：“丝布琳同意了。”
    奥古斯简直大喜过望：“太好了太好了！大人，我刚刚又偷偷去侦测了一下，那些反叛者因为刚刚遇到了一群捕猎者而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小镇上搜索了，只怕一个小时不到就能找到我们！”
    尤金顿时皱眉：“他们在镇上搜索？那有没有伤害到人类？”
    奥古斯顿时愣了一下，心想从前的大人可从来不关心别的种族啊，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没、没有，他们应该是害怕把动静弄得太大了，所以只是悄悄搜索，因此速度不快。”
    尤金点了点头：“那就好，你们把东西都找全了吗？”
    丽若拉特回答道：“已经都找好了，大人，我们必须立刻开启传递法阵。”
    “我知道。”尤金明白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便说，“那么就在丝布琳的房间里布下法阵吧，我去叫她出来，你们先进去布置。”
    “是。”两只属下看着尤金牵着丝布琳的手出来，而丝布琳一看到他们就愣了，“难道你的弟弟妹妹也要变成吸血鬼吗？”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来帮我们。”尤金赶忙解释道，“这个转换过程稍微有点复杂，仅仅靠咱们两个是完成不了的。”
    丝布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带着些许不安看向两只属下：“那……那麻烦你们了，我向你们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尤金的！”
    尤金不由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说什么呢，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好了，咱们先在外面待一会儿，他们要在你房间的地上布置一下法阵。”
    “哦……”丝布琳好奇地看着两只属下用一种不知名的暗红色粉末在她房间的地板上画了一个很复杂的图案出来，这图案大体看上去是多边形的，不过中间有很大的一个空洞，看上去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尤金适时解释道；“一会儿你需要站在中间那个空洞里。”
    丝布琳点点头，又看着他们在图案的上面和周围放了很多奇奇怪怪会发光的小玩意，不由好奇问：“尤金，那些是什么呀？”
    尤金解释道：“也是一些必须的材料，是我以前的吸血鬼朋友送给我的。”
    “哦，看起来好漂亮呀。”丝布琳盯着那些夜光的小东西，拍了拍手，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两只属下又忙活了一阵，终于将整个法阵布置好了，丽若拉特拿出一张纸递给丝布琳：“等你在我哥哥手腕上留下咬痕，放血给他饮下之后，请念出纸上这段话，那么转换仪式就成功了。”
    丝布琳担忧地看看尤金：“那他会不会很疼呢？我……我已经不记得我自己转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丽若拉特垂下眼眸，不和她对视：“不会，请放心。”
    “那就好，谢谢你，尤金的妹妹。”丝布琳放心地对她笑了笑，低头去研究纸上的文字，“唔，这写的是什么呀，好难懂……”
    尤金凑上去看了一眼，本来想跟她解释，却猛然发现这纸上的话和最古老的血芯传递法阵上的咒语，一模一样。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法阵图案，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虽然旁边多增加了一些东西，但是这法阵整体看上去和旧的法阵并没什么太大区别。
    如果是改良版的话，不是应该做很大改变吗？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尤金还没想清楚，丽若拉特便开口道：“哥哥，时间来不及了。”
    尤金一怔，收回脑子里的想法，挽起袖子将手腕放在丝布琳面前：“用力咬破一个口子就好了。”
    丝布琳看看他，又看看旁边两个人，见对方跟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深呼吸一口气，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上去。
    可是待松开时，尤金手腕上却只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丝布琳捂着脸说：“我……我怕把你咬疼了……对不起。”
    尤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没事，这点疼就能让我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怕什么。”
    他的话鼓舞了丝布琳，一想到以后两个人可以长相厮守，丝布琳终于鼓起勇气，用力在尤金手腕上留下一个口子。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流了出来，但丝布琳咬的并不准，因此流血不多，旁边的丽若拉特递来一个玻璃瓶：“请您咬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流进这个瓶子里，装满。”
    “恩……”丝布琳摸了摸尤金受伤的手臂，这才开始下嘴咬自己，她对自己就狠多了，一口下去血液就蜿蜒成一条红线从手臂上流下去，丝布琳也管不上疼了，赶忙将它们都用瓶子收集起来。
    尤金猛然一阵心疼，想上去抱抱她，但丽若拉特开口道：“丝布琳，现在请你站到法阵中央的空地去。”
    “恩……”丝布琳将装满的瓶子递给尤金，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那个空白处，抬头看向三人，“现在呢，我照着纸上念，是不是就好了？”
    “是的。”
    于是丝布琳低下头，把那一串复杂难懂的咒语小声念出：“血族之芯，永生之源，是时候回到你本来存在的地方……”
    尤金听着这些话，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怎么这些话和最古老的传递法阵一字不差？他不由扭头压低声音去问丽若拉特：“你确定仪式没有问题吗？一会儿我该怎么把她那一半的血芯取出来。”
    “大人稍安勿躁。”对方也不仔细解释，只是紧紧盯着丝布琳，直到她念出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便将玻璃瓶递到尤金嘴边，“大人，现在请把这些喝下去。”
    尤金推开她的手，目光如剑看向她双眼：“丽若拉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呃，怎么了？”旁边的丝布琳挠了挠头，“是我哪里念错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想走到尤金身边去。
    奥古斯急忙喊道：“不！别动，仪式没有完成，你现在还不能出来！”
    “哦……”丝布琳听话地点点头，又看向尤金，脸色忽然有点发红，“那个……尤金，在你变成吸血鬼之前，我……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尤金有些慌了神，看向丝布琳：“你要说什么？”
    丝布琳腼腆一笑，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爱意：“我……我也爱你，尤金。”
    那一刻尤金只觉得胸口像被刀扎了一下似的，他从没感受到如此彻骨的疼痛，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再骗她了，忽然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无论她能不能原谅自己，他不想再欺骗自己的爱人。
    可是他才刚刚上前一步，后背就忽然被人猛地拍了一掌，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快速钳住了他的喉咙，然后将玻璃瓶里甜/腥的血液倒进了他嘴里。
    尤金的力量只比普通人强一点，根本敌不过丽若拉特的力量，他只能用眼神示意奥古斯，可是丽若拉特却先他一秒高喊道：“如果你现在帮了大人，那才是真的害了他！那些反叛者马上就追来了，你要让大人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本欲上前的奥古斯顿时停住了脚步，神情无比纠结。
    尤金终于挣脱开丽若拉特的手，满是震惊愤怒地看着她：“咳咳……丽若拉特，你要做什么？”
    丽若拉特扭头对奥古斯说：“过来暂时将大人抓住。……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说话吗？”
    奥古斯终于挪动了脚步，从背后扣住尤金双臂，他再也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丽若拉特走向一脸茫然的丝布琳。
    他看着丽若拉特以迅雷之势将手猛地插/进丝布琳的胸口，接着将那颗小小的血芯从她胸口完完整整掏了出来。
    “不——”尤金撕心裂肺地大吼，这一刻终于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骗局，他拼了命挣扎，可是身后的奥古斯却憋着眼泪将他抓得更紧：“大人，您不能过去，大人……”
    丝布琳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带着满脸的茫然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从胸口流出的鲜血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法阵，因为失去了血芯的关系，她胸口的伤口开始快速腐烂，很快就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丝布琳！丝布琳！放开我奥古斯！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丽若拉特，你疯了吗？你干了什么！”
    丽若拉特拿着血芯走到几近疯狂的尤金面前，不顾他的怒吼，冷冷道：“等做完了这一切，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大人。”
    接着她快速将那颗血芯拍到了尤金胸口，血芯感受到了原主人，立刻从尤金的皮肉里融合进去，尤金顿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火烧一样的痛，这痛感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丽若拉特查看了一下他的胸口，抬头对面色惨白的奥古斯说：“血芯恢复还要一段时间，以防那些反叛者追上来，你先带着大人走。”
    奥古斯哆嗦着嘴唇，眼睛直直地盯着丝布琳的方向：“你……你杀了她……你、你……”
    “是”丽若拉特承认道，“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的，奥古斯。现在请你立刻带大人走，这不是你耽误时间的时候。还有，等大人恢复后，麻烦你……替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奥古斯愣了愣，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啸声，那是血族发起搜寻时特殊的声音标识，他猛地回过神，再顾不得想什么，背起半昏迷的尤金就朝外跑去。
    而丽若拉特则冷静地走到瘫软的丝布琳面前，将她遮住脸的长发微微掀起，看着那渐渐失去光彩的双眼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会全部告诉你。”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