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相交

第3章


他知道这案子没有潘总的幕后操作,只怕自己要赔得一塌糊涂。之后的几天,潘总宽厚的笑容在他面前晃了好一阵子,有时问问还需要什么,有时又好奇地打听起于占彪的死因。刑警队长见诉讼顺利结束,也没难为马宽,他很快又领回了枪和证件。马宽和潘总为此似乎很快就成了朋友。
于鹏出院了。
很多人去看他,马宽没去。他被派到外地去执行一次远程抓捕。于鹏很遗憾,潘总的秘书送来一大束花,并贴耳告诉他,潘总正在酝酿升他为朱城地区经理,以后就算是公司的封将大吏了。{奇书手机电子书网}朱城地区,正是于鹏的老家所在。下角村,在朱城东南一百五十里。于鹏的车也修好了,被人送到绅花园社区,那个倒霉的高速公路施工队长负担了很大一部分医疗及修车费,因为他的承包标段在高速公路,而不是什么野工程,他跑不脱。
吴云为老公的升迁着实高兴,也为两人暂时分开而焦躁。保姆在家准备了很上档次的西餐,又点上许多红蜡烛,然后熄灯。于鹏夫妇隔着豪华餐桌相对无言,于鹏举杯,吴云也举杯,二人微笑,饮酒。再举杯,再饮。但谁也不肯先说话。他们的婚史并不长,同时与鹏的优越条件也是他们直接跳过了一般柴米夫妻的奋斗过程,直接进入富裕时代。房、车、保姆,高收入的稳定工作……令人眼红的境遇使吴云忘却了昔日的理想抱负,她越来越喜欢软绵绵地享受伸手即来的幸福,而对父母的提醒充耳不闻。
她无须工作。
晚饭很好,但两个人都没怎么吃。第二天于鹏就要去朱城地区走马上任,并择时将叔叔的骨灰运回老家安葬。这一去,最短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于鹏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安慰吴云,只好沉默。
酒席将散,吴云提议将最后一杯饮尽,于鹏应允并举杯,他猛然发现吴云背后的落地窗外,有个白色的人影匆匆飘过,似走似飞,一闪而过。他浑身一冷,红酒在杯内震荡起来,如殷红的鲜血。
那里不该有人的,这里是郊外。
 于鹏终于要走了,潘总前来送行,还有一堆公司幕僚和头头。大家的笑容亲切而实在,堆积在每个可见的角落,像欢送出访元首。于鹏虽然人缘不错,但也没见过如此热烈阵势,感动之余只有握手再握手。同去朱城的还有新配秘书黄晓晓。她是潘总从全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干将,辅佐于鹏很是般配。
车子轻快穿行在高速公路上,于鹏略微加油,时速表就指向了190迈,黄晓晓偷眼看看速度,不好直说,打开CD放起舒缓音乐来。于鹏的脚渐渐抬高,车子降到150迈。
二人都没说话,但彼此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于鹏想:有这么个聪明助手真不错。
省城到朱城要走四五个小时,于鹏伤愈不久,身体毕竟有些虚,开着开着就犯困,黄晓晓轻声道:“于经理,我来开会儿你看怎样?”于鹏怀疑地看看她,黄晓晓一笑,拿出驾驶证来晃了晃,2000年考的,还是B票。于鹏真是困,也顾不得许多,把车停在路边,二人调换了座位。黄晓晓轻快启车,稳稳地把车子加速到150迈,于鹏见她操作稳重,毫无不当之处,心下甚宽,困意袭来,他放躺了靠背,不一会就打起呼噜来。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许许多多飘忽不定的人,兵器,血……
于鹏又回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梦境,他努力分辨每个像素,却无法有效捕捉任何一个点。他似乎穿行在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只能看,却不能感受。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触觉,没有……一幕幕的哑剧不停上演,谢幕,循环往复。突然,一声叹息让梦境戛然而止。
很真实的叹息,来自脑后!
于鹏浑身激出冷汗来,后座上应该什么都没有,除了叔叔的骨灰盒!
他瞪大眼睛猛然回头,骨灰盒完好,没有异常。但就在他扭头的一刹那,一条极淡的灰影闪过,复归骨灰盒。
于鹏的暴醒吧黄晓晓吓了一跳,她一面稳住车子,一面从手边小冰箱里抠出一听饮料递给于鹏:“于经理,空调太冷了么?我关小点。刚才都看你打哆嗦了。”
于鹏勉强笑笑:“没事没事,作了个不好的梦。”
 黄晓晓不再问什么,悄悄把空调降了一档,看看时间,到朱城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拿起车载电话,拨了一个长途:“朱城分公司么?我,黄晓晓。于经理的车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到,请你们做好准备。”
 于鹏很欣赏黄晓晓的体贴劲,不过有吴云的样子在,他对过分专注的职业女性总是喜欢不起来。确实,黄晓晓干练有余,温情不足,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水落石出,都要问个为什么,难怪二十七八了还没个男朋友。谁要她,工作是轻松了,家里一定很累。
高速公路走到了尽头,在收费站交了通行费,车子顿时颠簸起来,从一马平川的高速公路直接到年久失修的二级路,还真难过渡。前面不远是黄泥岭,从这开始,到朱城只剩下八十公里,不过这段路是最难走的。黄泥岭是老爷岭的支脉,山不算高,但群峰密集,树木葱茏,被当地政府硬是冠以”塞北小桂林”的称号,向外推销特色旅游。不过酒香也怕巷子深,公路不怎么样,游人如何来得,除了去朱城办事拉货的车,很少有外地车走这条公路。车少了,公路就显得很冷清,附近也没什么人家,满山的针叶阔叶林随风呼呼作响,大白天也觉瘆人。
出站后二人又换了位子,于鹏开车,黄晓晓听音乐。于鹏还在回想刚才的那声奇怪叹息,黄晓晓则眯起眼睛小猫一样聆听音乐的变化,二人无话。只听车下砂石因摩擦哗哗作响。于鹏的车底盘重,倒也不算太颠簸,舒缓的音乐有效化解了恶劣环境带来的坏心情。于鹏慢慢地也跟着音乐的节拍敲打着方向盘。太阳西斜,和朱城发的最后一班客车打过照面后,就再也没见对面来车。朱城的经济真是太差了,哎。于鹏摇头,在这鬼地方要推广业务,真的很难。难怪上任经理打了退堂鼓,他去,弄不好还不如以前。
胡思乱想间,CD突然扑扑几下不响了,然后车子一顿,熄了火。靠惯性滑行一段距离,于鹏停好车子,叉起腰下去检查,油路没问题,滤清器没问题……查到最后,原来是电路,一个保险爆掉了。黄晓晓也略懂机械,不时出谋划策。于鹏从工具箱拿出个备用保险插在电路板上,刚一打火,扑扑!保险电火一闪,又报废了。于鹏百四不得其解,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想问问朋友,手机却嘟嘟嘟地罢工起来——大山里,没信号!
于鹏觉得公路虽然偏僻,不至于老没车,哪成想等了个把小时,也不见一辆经过。
黄晓晓试过了自己的手机和车载电话,也统统不好使。两个人只剩下一罐饮料,和越来越低的斜阳。于鹏试过了所有办法,也无法让车子重新活跃起来,备用保险也用完了。
车子真成了一堆废铁。
太阳一点点隐去,山风冷起来。没有空调的轿车里仅存一点热气,于鹏和黄晓晓都披上了外衣,在越来越黑的暮色中焦急等待来车。随着日光的完全消失,这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他们不得不在这里过上一夜,等候明天早起赶路的车。
“晓晓,你怕么?”于鹏没话找话。黄晓晓艰难地笑了一下:“说不怕是假的,不过,这不是有你么。”于鹏也笑起来,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黄晓晓把饮料递给于鹏,于鹏又推回给黄晓晓,二人谁也没喝。天色完全黑下来,刚刚有点月光,但云彩很不识相地扑上去,把这点光亮也盖得严严实实,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于经理,听说你的老家就在朱城?”黄晓晓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啊,不过不是在市里,还很远呢。”于鹏随波而动,脑海中浮现出老家的模样,不过很模糊,那些记忆都是少年时代的,很远了。
 “山里一定很好玩吧,我可从没去过山里呢。”
 “过两天我就回老家看看,你想去么?”
 “那当然好了,不过,山上有狼么?我怕。”
 于鹏想,城市白领还是有弱点的,一旦离开她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很可能就变成了一摊毫无用处的软体动物。于是他笑了:“呵呵,现在没有,我爷爷那时候还是有狼的,后来就跑光了,林子也砍没了,没啥好看的。”
黄晓晓继续问着下角村的风土人情,于鹏也尽力搜索记忆中的故土影像,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竟也不觉得害怕,宽敞的轿车似乎成了他们露营的玻璃帐篷。一切都很平和自然,那场不期而遇的车子故障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困了,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了,聊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在二人的梦境里。夜一点点深下去,时针指向午夜。
子时到。
于鹏突然感到车里很冷,他被冻醒了。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头来,借着月光,于鹏看到车窗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哈气。真的很冷。黄晓晓身子略偏,外衣反扣在身上,已滑落了一半,发髻松散,全无白领丽人干练的样子。于鹏正要伸手去替黄晓晓盖衣服,突然感到一阵奇寒从背后袭来,硬生生的,从尾骨一直麻到后脑勺。他不敢扭头,也不想扭头,但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的头生生扭转过去,直向对面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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