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只神经病

    隔天是周末，前尘往事条理清楚了也就不那么磨人了，向葵这一觉睡得很好。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向葵窗子边已经结出了洁白的冰花，开窗的时候用手敲上去窗户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小片一小片的掉下来，碎冰会发出“簌簌”的声音，很是好听。她就站在窗前一下一下的敲着，用手去拨弄碎冰，看着外面被雪覆盖住的景象顿时失了心神，不作多想，穿着睡衣开了门光着脚就往外面走。
    房间里是开了暖气的，穿着睡衣赤着脚并不觉得冷。可是刚走到客厅就被冻了回来，向葵瞧着自己赤着的双脚，叹一口气，老实巴交的回去穿戴好再出门。
    雪天很冷，她偏生又是怕冷的人，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穿了很多，羽绒服厚手套，羊绒帽子大口罩。这一身套好了就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行动起来诸多不便。向葵这副模样出来的时候吓着了刚起床还没清醒的向爸爸。
    后者愣了一愣才摆摆手，让她下去玩雪小心些，叮嘱她像是叮嘱个孩子一样，临出门又给她将围巾好好的理了一通。
    向爸爸睁看着她走出门，穿着臃肿的跟个球一样，走起来像只笨鹅歪歪倒倒的样子，无声的叹口气，揉了揉额角，只当是养了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吧。
    向葵出了门，天色还太早，小区的路灯还是亮着的，衬着一片的雪更是晶亮。往来的行人不多，环路工人还没来得及将雪清扫，集满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立刻就印下一个脚印，向葵将雪给踩得厚实了，再印着脚印踩上一脚，就“咯吱咯吱”的响，和霜花一样。
    市的雪不似北方那样厚实，也不似南方那般软绵，是出于中间的那种，一脚一脚的踩上去，有些软，但又不那么绵，印着鞋底的印花，很是有趣。
    向葵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就一个劲儿的在院子里跑，踩下一串一串的脚印，又沿着脚印在踩上一脚，衬着呼呼的北风，树枝上的雪絮絮扬扬的掉，更是好看。
    跑的热乎了，她就将厚手套取下来踹进羽绒服口袋里，猫着腰滚雪球。一小团立刻就变成了一大团，手已经滚不动了她就换脚来，最后累的实在不行了她就坐在雪地里，将那大的一团扔在那里。
    休息半刻后她又站起来，对着那团雪吹鼻子瞪眼，酝酿一下使了劲儿将那一团给立了起来，又去别的地方找来树枝对着那团雪戳啊戳的，不多时就被戳的满是窟窿。她又将雪团换一个方向，将手中的树枝放下来，用通红的双手照着那雪团捏啊捏的，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满意。
    站起身来，方才那团雪球早变成了一个颇具身形的娃娃，只是还是不足，一团白色的，鼻子眼睛也都不清楚。向葵将雪团扔在那里，将自己红色的围巾围在那团矮小的脖子上，又转身去谁家屋檐底下挖出一团泥巴出来，三两下的摁在雪团的脸中央，给硬呕出一个鼻尖出来。
    喔……还是太丑。
    蹭蹭的上楼去，从厨房拿出俩胡萝卜，又蹭蹭蹭的跑下来，下来的时候小区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孩子了，团团的围着那雪堆儿，笑着闹着。
    向葵走过去，将手中胡萝卜给添上，立刻就成了有模有样的雪人儿了，她就站在那里笑，鼻尖冻得通红，呼出一口白气儿来，笑起来眉眼弯弯。
    小孩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一下雪人儿，又戳一下，看她一眼，接着戳，雪人不倒，小孩子看着她就呵呵笑。向葵傻傻的业跟着笑，将雪人身上的围巾系的更好看一点，就站在那里看，愣了半天，将脖子缩进衣领子一点，捧起手来对着嘴哈一口气，立刻又皱起了眉头，真是冷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她将手□□羽绒服口袋，往回家走，只想着回家免不得一顿训。
    喝了热茶就站在窗口看雪景，心里头热热的暖暖的，向爸爸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她，向葵也不在乎，不时的“嗯”一声表示听见了。
    只是不多久环卫工人就将小区的雪给清除了个净，但独独保留了那个雪人，围着大红色的围巾孤独的站在那里，树上的雪簌簌的掉下来，越是孤独。
    向葵站在窗口痴痴的看着，趁着向爸爸停顿的时候又走下楼去站在雪人身边。站了许久，又解下雪人脖子上的大红围巾，抠下胡萝卜做好的鼻子眼睛，将雪人一点一点的肢解掉。
    做这些的时候说不清楚是怎样的心情，自己堆好的，又自己撤掉。却只是想着，如果那么孤独……还不如不要。
    她想，其实很多时候自己感受是一回事儿，别人看着又是一回事儿。很多的事情太过于执着太过于计较，本来就不是一件好的事情。真的那么孤独，还不如没了，她和雪人，其实都一样。
    很多事情，如果继续下去真的那么痛苦，倒不如不要。
    ——
    大雪下了两天，四处银装素裹，天气冷的可怕，早上的时候向葵恨不得跪下来求自己才堪堪起了床，穿的齐齐整整的出门。
    大雪封路，公交慢行，尽管这样她还是来得太早。
    公司前面是一个小广场，贴了大方块的瓷砖，不远，也就百来米的样子。
    然而下了雪，现在又太早，路面的雪还没来得及处理，实在是太滑。向葵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每次都是走出个两三步就再也走不动了，她就站在那里等到稳定了身型，然后试探性的再走一步。
    她的平衡性实在是差，以前大学的时候，下雪了她总是要在教学楼那个广场上摔上几跤，那时候身边有人，摔着了立刻就被拉起来，也不觉得丢脸。
    然而现在一个人，就怕摔疼了没人管没人疼，趴在那里巴望着路面起不来……会很丢脸的。
    这一段路向葵走了十多分钟却没走出太远，望着前面那块地，她有些欲哭无泪。
    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当避免不了的脚下一滑，身体一个不支就往旁边倒下去。倒下去的瞬间向葵丝毫没有挣扎，根据以往摔跤的经验来说，挣扎也没用，反而会越摔越疼。
    这样想着她索性就闭了眼等着摔下去，等到真的摔下去了她就滚一圈，将力道匀一匀，穿了那么多……总不至于太疼。
    然而她并没有直接摔下去，一双手拉了她一下，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李承的双眼，向葵一笑，正在庆幸可能不会摔下去了，不料对方却脚下又一滑……于是，两个人团团抱了，男上女下的姿势。
    李承囧了一囧，慌忙间爬起来，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这下两个人更是亲近。他有些颓废有些尴尬的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双手撑着地面借势往旁边滚了一圈，堪堪坐好就伸出手来拉她。
    向葵还有点反应不不过来就听见他叹口气有点感伤的说：“我的平衡力不怎么好。”
    他看着呆呆傻傻的向葵，眨巴眨巴眼睛略带关心的问她“你还好吧？”像是有点着急怕摔疼了她，又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想要站起来看看她，只是刚一站起来就又一个趔趄，直直的坐了回去，他眉头皱了一皱，想了想又说道“本来想帮你一下的，结果……哎，算了。”挥挥手的模样很是颓废。
    向葵眨巴眨巴眼睛，缓缓站起来，她看着李承，也跟着有些颓然……怎么会忘记，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平衡力比她更差的……计算机系大才子李承，她向葵唯一能够和他齐名的只能在平衡性上了。向葵这么看着他，有几分想笑又有几分想哭，顿时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了。
    以前大雪的时候，她摔跤，旁边跟着摔的人，也有他一个啊。而且……与她不同的是，男生摔下去，都会被嘲笑打击的很厉害，那个时候她每每跟在他后头心疼的时候也不忘跟着起哄笑一笑，他那时候的模样更是好笑，挣扎着爬起又挣扎着摔回去，反复几次之后被那帮兄弟笑的更是厉害，到了最后索性就不爬起了，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扯着其中一个人的裤管子往上爬……向葵想起来他那时候的模样禁不住笑了出来。
    李承看着她觉得这姑娘可能是摔傻了。用双手撑着地也跟着缓缓站起来，刚站稳立刻就拽紧了她的手。
    “扶着点我。”李承交代，说话的时候手上拽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
    向葵:“……”总监，我很惶恐啊。
    没有多说话，专注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的，两个人就这么扶着对方，踉踉跄跄，歪歪倒倒，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终于走过了那块地儿。
    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姿态，握得死紧。到了尽头，他还牵着她的手感叹这该死的天气，向葵低着头看一眼交握的十指，忽然觉得如果每天都下雪就好了，这样的天儿，这样的境遇，有他在，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好很好。
    李承感慨一句该死的鬼天气，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转过头去看她，见她低着头，也顺着往她的手看下去，看着交握的十指，立刻就有些尴尬的松开了。
    手中的力道忽然没了，向葵的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谢谢啊。”李承笑，拍拍身上的雪。
    “不客气。”向葵也笑，心里却苦涩的恨不得哭出来，也跟着拍一拍自己身上的雪。
    她望着门口那条路，忽然觉得一百米真的好短……可是立刻又庆幸起来，这条路，他们一起走的，相互扶持，十指相扣……多么美好的回忆。
    是她和他的，其实已经很好了。
    以前那么多路，那么多个雪天，她都没能与他并肩，那些路也都没有他陪着走。那时候远远的看着，暗暗的心疼着，或者跟着起哄的笑着，可是都是她一个人，他从来不知。其实现在这样，有一个带着他的雪天的回忆，其实真的就该满足了。
    这样真的很好了，他们或许就真的只能这样。她就诚如那个雪人一样，孤独的立于寒冬，或许她对于他的这份心思，也该如同那个雪人一样，丢掉就好。
    向葵盯着足尖咬一咬牙，其实坚持到了现在真的很了不起了。
    她抬起头去看李承，看着他低着头垂着眼整理着装的帅气模样，然后很用力地记下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最后转了视线看着苍茫的雪景，闭了闭眼。
    不该有的感情就该丢掉，能保存的，就真的只能是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