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声音能治愈

08
    比钟屿矮十多公分的汀汀，给钟屿打伞并不容易，起先他又走得快，汀汀跟得很困难，跨着大步去追，水团里的水总是溅起来，幸好，钟屿很快就发现了，缓下步子来，慢慢靠近她。
    他肩背宽厚，整个身体就占了伞的大半。汀汀心系小奶狗，一侧的肩膀被雨淋透了也没有在意，钟屿看了她一眼，主动靠到她那边去。
    靠得那样近，汀汀脸一红，就听见他说：“走近一些，不容易淋到。”
    “嗯。”她低低的应了声，心怦怦地跳着。
    明明上一次也靠得这么近，明明刚刚也……
    可是现在的感觉好像更奇怪了……
    找了最近的宠物诊所，医生看了眼钟屿，“哟，又是你啊，上次山里捡的那只狗怎么样了？”
    “挺好的，送到我们一个退休同事家里去了。”
    医生先做了仔细的检查，“没什么大问题，这种品种的狗挺好养活的。”
    “这种品种？它是什么品种？”汀汀没养过狗，只听过萨摩耶，金毛之类特别有名的犬种，小奶狗长得很可爱，品种汀汀却猜不出来，只是觉得很街头常见的狗挺类似的。
    医生不免笑了起来，朝钟屿扫了眼，钟屿只是温柔地望着汀汀，不置一言。医生嘴角含着笑说：“品种？嗯，是中华田园犬。”
    汀汀听着医生的话，感觉好高档的样子……
    然后，又听见医生说：“俗称土狗，草狗。”
    汀汀：“……”
    “品种不是特别好，你们要养么？”
    钟屿没说话，仍旧望着汀汀，医生只好顺着他的目光望着汀汀，她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手里抱着的一本书，书上贴着图书馆常用的标签，“还是学生吧，家里让养吗？”
    汀汀想了想温彩玲的脚，再加上温彩玲连养一颗仙人球都能养死，养宠物……
    医生笑笑：“实在不行的话，留我这里也成。”
    钟屿看了眼四周笼子里的几条，都不是什么名犬，倒笑了起来，“赵医生，你这样下去肯定得亏吧。”
    “那能有什么办法，捡到了小狗总不能扔出吧，土狗也是一条命。反正我这儿什么都有，能养它们一天是一天吧。”这样的事还不少，总有人捡了来就扔这里了。
    刚给一只狗吹完毛的护士从里间出来，听见医生这样说，搭了一句，“我们医生啊，不管什么狗都收，唉，果然天生该做兽医的人。”
    医生笑笑，“都说医者父母心，我们做兽医的难道没有？”
    因喜欢小动物而选择做兽医，多年来始终初心不改。知难行易，只愿自己微薄的力量能够为自己的初心做一些事，仅此而已。
    汀汀忍不住笑了起来，医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钟屿一眼，眼神里分明有疑问，钟屿只是望着汀汀微微的笑着，神情淡然，目光笃定，可惜汀汀只是盯着小奶狗看，并没有察觉。
    医生又说：“看样子应该出生快三十多天了……”
    “过几天该打疫苗了。”
    医生又看了眼钟屿，“你们要是想养就过来领，要不想养就放我这里吧。如果有人想领养，再说，怎么样？”
    “嗯，谢谢医生。”看得出汀汀有些不舍，钟屿在她走出门那一瞬，突然小声地在她耳边问，“想不想养？”
    “啊……”汀汀侧头看他，他只是笑笑。
    汀汀有些沮丧地说：“暂时可能……”
    “过两天我来接它吧，反正……”他停了停，笑得云淡风轻，“我一个人住。”
    “啊？”汀汀不解，可细细一想，对他所有的了解都不过是道听途说，“你……”
    “我妈常年在国外工作，我……爸早过世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让汀汀心中闪过一丝心疼。她爸因病过世的那一年，她害怕温彩玲伤心，一直强忍不肯哭，如今每一次想起来，总觉得心底好似有一把钝刀子割着一样。
    他转过身去跟医生说了过来领的时间，医生又开了疫苗症给他，汀汀看着他付了打疫苗的钱，然后走到她身边，“走吧，我送你回去。”
    汀汀点点头，又留恋般的回头看了眼护士抱着的小奶狗。
    这一场雨已经停了，天空宛若蓝色琉璃，云层缓缓浮动。两个人一路往学校走，夹道香樟树上，雨水嘀嗒而下。
    钟屿看得出她的不舍，笑笑说：“过两天一起去接它？”
    “嗯！”汀汀点点头，想起那只小小软软的奶狗，心底软成一片。
    “那，先给它取个名字吧，你想取什么名字？”
    汀汀想了想，“不是说贱名好养活吗？如果我取的话，应该会取……旺财？”好像所能想到最通常的名字应该是这个，可是又似乎不太好听？
    钟屿失笑，所以，旺财是贱名？
    “或者叫笨，嗯，不，还是洋气点好，叫本杰明，小名笨。”
    “呵。”钟屿低低的笑了声，果然即洋气，又土气。
    听见他那一声笑，汀汀心头一颤，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样动人心魂，那样令人心折，脸微微有些红，“那……你取吧？”
    “嗯，绵羊。”
    “啊，什么？”汀汀惊讶不已地侧过头去看他，“你要取这个名字？”
    钟屿挫败地点点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无奈地向前走了好几步，留在原地的汀汀撇撇嘴，“小奶狗跟小绵羊果然挺神似的，呀，我取的名字好土气啊，一点都不好听，如果养一只狗，叫绵羊的话……”
    钟屿垂下眼睑，耳边都是她的碎碎念，一腔血突然间烧了起来，转过身，就这么侧着斜过头，对着她张张合合的嘴，贴了上去。
    “唔……”
    刹那间，汀汀只觉得双唇一暖。
    汀汀惊得手里的伞与书都落在了地上，水团里的水花溅起，将书页打湿，书页边上的牛皮纸信封一角上也沾上了点点雨水。
    就这样……
    被亲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闭着眼，静静地吻着她。很浅的吻，没有太多的杂念。她的唇很柔软，如同曾想过的那样。
    空气里迷漫着雨后的清新味道，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干净、清凉，淡淡的像薄荷一样。
    良久，钟屿才离开她的唇，她怔怔地望着她，就听见他说：“傅汀汀，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感觉怪怪的？
    好像顺序不太对。
    汀汀红着脸，唇上全是他的味道，轻轻地咬了一下，心里更紧张了。
    “我……我……”
    汀汀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可心底却还有一个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晚安，绵羊。”
    明明只是一个远隔千里的声音，可是偏偏她忘不掉，那个声音早早地扎根在她心底，已经生了根，要如何才能放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但是我暂时可能没有办法接受。非……非常对不起。”
    “我……我喜欢另一个人。”她很为难的说，连钟屿的眼睛都不敢看，只是飞快地说，“所以，真的……非常对不起。”
    汀汀朝他鞠了一个躬，越过他逃似地跑向学校，只留下独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的钟屿。
    第一次打算告白，就这样……失败了？
    竟然，连话都没有说出口……
    钟屿望了眼地上和《家庭营养食谱全书》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粉色小雨伞，蹲下，捡起来。打开书，拿出牛皮纸信封。
    他想了一夜，不知道该写什么，那些关于天长地久的诺言并不能代表他真正的心意，最终他只写了——
    “傅汀汀，我喜欢你。”
    简单明了，干净直白。
    他预设好了她看见信后的种种情形，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我，我喜欢另一个人。所以，真的……非常对不起。”
    你到底喜欢谁！
    钟屿气得都想把书扔了！
    汀汀一路跑回学校图书馆，几个学生管理员都已经到了，各自忙着工作。汀汀红着脸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台前，章顺宁侧头看了看她。
    “怎么了？小奶狗……”
    “很好。”汀汀捂着心，只觉得跳得飞快。
    “汀汀？”
    “啊，章老师，我没事。”汀汀大力地吸了好几口气，图书馆里原先不是书香四溢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全是钟屿的味道，明明他只是在这里站了十几分钟而已啊！
    章顺宁看着汀汀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脸红成一片，皱着眉，“汀汀，真没事，不会是病了吗？”
    “没……我……”
    汀汀只觉得自己现在头脑一片混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怎么总觉得滚烫呢？
    “我……”
    “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我……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可能是刚刚跑得太快了。”汀汀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可是仍然感觉自己哪里都不对劲，心跳一直那么快，脸还是那么烫。
    “我……我去理书。”汀汀搬了一堆书跑到书架旁，刚要将书放上去，一看——《每天多一点营养》。
    食谱，怎么又是食谱！
    她愤愤不平地将书往架子上一放，再定睛一看一旁的书名。
    《霍乱时期的爱情》、《百年孤独》……
    这个架子是外国文学的架子……
    明明在这里工作了很久，明明哪个架子都清清楚楚，今天居然会走错，这太不科学了！
    难道……
    汀汀马上否决自己心里的念头，她……她怎么会喜欢钟屿呢？
    她心里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人，想起ZY，汀汀又沮丧了起来，他和她隔的距离恐怕不止九曲十八弯的山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