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初恋

俞小雨吐了半夜，终于沉沉睡去。
  安然帮她将被妆晕花的脸清理干净，露出原本白皙清透的皮肤。小雨嘴唇紧抿，显得很倔强的样子。安然叹了口气，心里五味陈杂。
  小雨就是这样，平时天塌下来，她也还是哈哈笑，没心没肺的样子，什么心事，只有喝醉了才会吐露出来。安然只见她哭过两次，一次是高二那年，她父母离婚，一次是今天，林清晨要走了。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雨的眼角渐渐溢出泪水，安然不敢叫醒她，一下一下帮她擦拭，那些源源不断的热泪也烫伤了她的心，她忽然觉得后悔，后悔帮小雨追林清晨，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勇敢一点，在第一时间告诉林清晨自己的心意，三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今天这般局面。
  此刻的安然，恨透了自己当初的胆怯。
  ☆、盖世英雄
  四十八、
  旭日东升，朝阳似火。一大早,黎沐宸开车将安然送到秉昌集团楼下。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安然下车欲走，又被他叫住：“安安,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来宸宇,秉昌集团姓李。”秉昌集团是李嫣家的公司，在B市是已经很有年头的家族企业,发展得相当成熟，黄清一人把持大局,将公司上上下下料理得当。将安然放到李嫣的眼皮子底下工作,黎沐宸一万个不放心。
  “我只是来总公司报道,明天就要去分公司上班了,没事的。”安然冲黎沐宸摆摆手,由旋转门进去。
  走进大厅，对前台说明来意，前台打了个电话，告诉安然去三楼会客厅找梁主管。
  梁主管是个年逾四十的女人，中等身材，头发全部后梳，扎一个矮矮的马尾辫，穿一身黑色正装，看上去严肃又眼严谨的样子。
  秉昌集团这次共招了八个实习生，分别分派到下面的各个分公司，而安然则被派到一个专门负责果饮的分公司，市场部。
  她开口说话，一板一眼，没有多余的感情：“虽然你们不在本部工作，但是实习期间还是全部归我管，工资由本部结算，再打到你们的银行卡上，只有基本工资，没有奖金，这个你知道吧？”
  安然点点头说：“之前老师跟我说了。”
  “那没什么事，你就去吧，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去正式工作就行。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尽量自己解决。”
  安然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听完，转身告辞。
  “好好干。”临走前，梁主管难得得挤出一个笑容，安然发觉她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伸手想要开门的李心怡，安然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冲她微笑以示友好，李怡然斜睨安然一眼，踩着高跟鞋擦着安然的身子而过，浓烈的香水味熏得安然一阵头晕，她讨厌几乎一切香水味。
  以前黎沐宸总是适当地喷些古龙水，即使味道很淡，安然还是排斥，后来便不再用。
  秉昌集团跟宜然酒店相去不远，安然看时间还早，打电话约林清晨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她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却觉得有必要跟林清晨见一见。
  俞小雨敲着欲裂的脑袋从房间出来，碰上同她一样头疼欲裂，睡眼惺忪的南莫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你怎么在这？”环顾四周，发现是酒店的总统套房，又同时错愕：“我怎么在这？”
  问题无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去沙发静坐，找寻昨天的记忆，可两人都喝断片了，哪还想得起后来的事。南莫林只记得他在路上遇到浓妆艳抹地的小雨，两个人结伴去过光棍节。是的，昨天是倒霉的十一月十一日。
  提到光棍节，小雨沉默了，南莫林看她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凑过去说：“一大早就邂逅美男，这么浪漫还不开心。”
  “我是乐极生悲。”小雨给自己倒了杯水，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洗漱。再出来，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大大咧咧地拍着南莫林的手说饿了。
  两个人一起出门觅食。
  南莫林的车被黎沐宸叫帮忙司机开走了，他们肩并肩散漫地步行，看上去像两个瞎晃悠的无业青年。
  南莫林提议去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请她吃好吃的甜点。
  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水幕，小雨一眼瞥见相对而坐的安然和林清晨，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内心慌乱，一把揪住南莫林的衣角说：“我不想吃甜点了，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请我吃大餐去吧。”
  南莫林在女生面前一向绅士，点点头，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说：“不甚荣幸。”小雨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
  其实南莫林也看到了安然和林清晨，他看上去玩世不恭，心思却比小雨想象中细腻，他猜那个年轻男人就是让小雨一次次失控喝醉的前男友。
  只是，她不说，他就装傻，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旁观故事的路人甲。
  咖啡馆。
  林清晨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俞小雨拉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飞快离去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踪影。
  这场感情里，他无疑是失败的，同时伤害了三个人的感情。不过，小雨以后会找到真正爱她的良人吧。
  “签证已经下来了，这星期六出发。”他转过头，对安然说的平静。
  安然总是在关键时刻语塞，憋了半天，她竟然说了一句：“可以不走吗？”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多么地暧昧，立刻解释道：“我是说，你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地多孤单啊。”越解释离主题越远，安然有点着急地脱口而出：“你走了小雨会很难过。”
  林清晨的神情变得沉重：“也许我走了她才能彻底忘了我，好好开始新的生活。”他似乎已经找不到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林清晨第一次毫不避讳地对安然说：“去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会帮助我早点忘记你。”他掏出钱包，拿出深藏在里面的照片，“这是我隐瞒你的最后一个秘密，现在把照片还给你，你扔了也好，撕了也好。”他顿了顿，还是补充一句：“你已经找到对的人了，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
  安然抚摸着照片，内心伤感：“清晨，我们本该有一段美好的恋情的。”时过境迁，她现在再说出这番话，已经没有少女时期的娇羞与忐忑。
  林清晨笑了：“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命中注定，你和黎沐宸本该是一对。”
  告别的时候，安然叫住林清晨：“清晨，以后再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不管你们之间是隔着山，还是越着海，都勇敢地争取一次吧。”起风了，吹得她的发丝一扬一扬的，她站在那里，安静甜美。
  林清晨转身，紧紧地抱了安然一下：“你也是。”终于，他转过身，紧了紧风衣，一步一步，走远了，走进车流里，走进阳光下，消失在街道上。
  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林清晨填补了黎沐宸不在的十年时光，他是安然的第一次暗恋，也是最后一次。而今天，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随着这个拥抱，终于画上一个句点。他们曾互相暗恋，却没有在一起；他们没有在一起，却在伤痕累累之后，一起长大；他们一起长大，约定再遇见真爱时，都要勇敢。
  安然回到酒店的时候，小雨和莫林已经不在了，宜然是黎沐宸的酒店，这套房本来就是给南莫林预留的。
  她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感慨万千，突然很想回家去看看爸爸。
  天生爱纠结的安然第一次做了个果敢的决定，她在酒店门口拦了辆的士，直奔长途车站。到达墓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天气虽然有些冷，却还算晴朗，墓地里很安静，很少有人来往走动，远处的青山，近处的花草树木，都安安静静地守护着在这里安息的人们。
  无论以什么样的心情而来，只要坐到这里，她就仿佛得到了感化一般，心神安宁。安然坐在地上，看着爸爸的照片，也不说话，默默地沉思，她一会看看照片，一会看看山峰，内心平静，她追思着过去，感慨着现在，也规想着未来，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个小时。
  从墓地出来，安然像是脱胎换骨般，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自己。
  黎沐宸打来电话时安然刚从山上下来，听到安然回了J市，他有些吃惊，却也不多问。“回家等我，我去接你。”黎沐宸说完就挂断电话，安然没有反驳的机会，只好回家等她。
  毫无意外，她被安妈一通数落。
  夜幕降临，黎沐宸终于风尘仆仆来到安然的家门口，安然打开门，看到他，就笑了，她想起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而她的沐宸哥哥，不是盖世英雄，没有金甲圣衣和七色云彩，却会在一句简短的“等我”之后，风尘仆仆，千里迢迢地来接她，不顾天黑路远，不嫌辛苦波折。
  回去的路上，安然一直嘴角噙笑，像所有恋爱中的小女人，甜蜜与满足都写在脸上。
  黎沐宸扭头看她，酷酷地说：“接你一下就高兴成这样，真没出息，那我以后再对你好点，你不得乐疯了？”
  安然听出他话语里的得意，也不反驳，顺着他的心意说：“那我尽量学着有出息点呗。”
  这下，黎沐宸也一路嘴角噙笑了。
  “安安，我好饿，为了接你我都没有吃饭，回去给我做饭。”他第一次有些孩子气地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