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

    我知道有首歌叫“好大一棵树”，听起来挺带感的。
    我还知道有很多小说的主角，会变猫变狗变骡子变马变大树变小草变乌龟……看起来也挺励志的，但现在我真变一棵树的时候，才发现是多么的无奈，脚痒了想动一下都不行。
    只记得当时我被弄晕了，然后被他们移栽到这个阴暗的库房里，估摸着是在郊区。
    任何时候都不能停止思考，哪怕是变成一棵树了，蛊蜂能帮上忙吗？
    貌似还能低头，我低头看了看，玉还在，里面的蛊蜂却没了动静，我知道它们都在里面，但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啊。同为蛊门，那个小胡子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只是他似乎有点猛，直接把我的蛊蜂给打回了娘胎。
    我看了看旁边，呀，怎么还有一棵树？
    等看清楚我就乐了，那人居然是王莫见！
    不知道树人还能不能说话，我试了下：“你小子怎么也在这里了？”
    咦，可以，不过声音很微弱很沙哑，那频率估计不是人能听到的。
    他也说话了：“不知道啊……开始说得好好的，我在想，那小子就剩个脑袋了，一辈子还有什么奔头？投靠了我，还能让他吃香喝辣，现在居然对我下蛊，他一脑袋还想怎么样？”
    我想笑，但似乎不怎么明显：“我猜，是那个小胡子的主意。”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
    我告诉他：“因为，我是他同行，他可以对我下手，但他不允许别人对我下手。”
    他还没想明白呢，树枝摇曳，那应该是摇头吧，可惜没有树叶。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坏了？”他又问我。
    “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啊。”我纳闷。
    他叹息道：“我就想做几件让自己觉得爽的事情啊。”
    有时候，你爽了，别人就不爽，人在世上就是相互折腾。
    “如果我以前全做好事，那现在是不是就不受罪了？”
    “这不一定。”
    “那我做的还是对的？”
    “对你妹！”
    这个时候，大门打开了，面前一片光亮，这里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满屋子都贴着纸符，我们两棵树就栽在仓库的最里面。我一直琢磨别人说的“栽了”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就是像我这样。
    一个人，和一个浮空的人头朝我们过来。
    是小胡子和降头师的脑袋，我现在对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冲着他们瞪眼。
    小胡子笑着问我：“你身上留有女魃的气息，别人不明白，我们蛊门的人还是能理解的，她对你下这样的蛊，代表和你很亲近，你说，她会不会来救你？”
    我能糊弄别人，但糊弄不了这个小胡子，怪不得说同行是冤家。
    这时候忽然有异样的感觉，怎么好像是小古来了，不要来啊，千万不要来！
    满屋子的纸符忽然无风自动，她来了！
    就站在门口，在一片光亮中，小小的身躯只留一个点。
    “果然来了！”小胡子大喜。
    小古的面目逐渐清晰，在慢慢往前走，然后冷冷地说：“放开爸爸！”
    那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视了一眼，降头师的脑袋飞起来挡在我面前，难听地笑着说：“束手就擒！”
    够机灵的，都会用成语了。
    小古果然停住了脚步，眼睛开始一直在看着我，加油，小古！
    “你看着这两个，我过去。”降头师吩咐了一句，然后朝小古激动地飞过去，“女魃，女魃……”
    然后他就悲剧了，小古那白嫩嫩的小手虚抓，那脑袋直接空中爆掉，洒了一地。
    靠，我们对付这家伙花了那么多心思，小古抬抬手居然就搞定了。
    还是小胡子识相，他没敢上去，开口大声说：“还不动手？我是挡不住的！”
    跟谁说话呢，这里貌似就我们两棵树？
    仓库里忽然蹦出一大群的人，擦，居然是一群道士，他们埋伏在这里！
    “小古快跑，你走了他们不敢动我的。”我想大声喊，不知道小古听到了没有。
    但她没走，一群道士就围住了她，她面无惧色……
    好吧，小古脸上基本也很少表情，现在好容易养得眼睛有了点神采，但实力却是下降的，她怎么能对付那么多道士？
    领头的那个我认识，是黄喆，手里拿着块木牌一样的东西。
    小胡子在一旁嘀咕：“茅山真下血本啊，祖师令都出来了！”
    黄喆在大喊：“五行令准备，其他人退后！”
    手持桃木剑的大群道士有男有女，不过他们显然不是主力，是来凑数的，当中站出了五个人，每人手上也都各有一块令牌，他们才是围剿的主力。
    小古朝我冲过来，她这么急，显然也意识到了局面的不利。
    现在她都是脚踏实地地走了，而不像以前一样会飘的。
    两个道士拿着令牌挡住她的前面，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令牌，看他们凝重的神色很厉害就对了，两块令牌拍向小古。貌似小古从来都不会躲的，但还没交手，两个道士就倒地翻滚了，他们张开嘴不停地扣，很痛苦的样子，仿佛吃进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吐。
    黄喆面色大变，大喊一声：“五雷令牌！”
    一个道士迎上去，遥遥对小古举令，猛然间电光闪动，一道霹雳从令牌里打出。
    雷光打中了小古，她竟然被打得后退了五步，却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
    被打这一下，她小脸蛋都出现了焦黑的颜色，头发凌乱，但好像还那么稳。
    地上翻滚的两人身上爬出了虫子，蛊开始剧烈繁殖了，在腐蚀人的身体。
    黄喆很急，他上前一步继续说：“你掩护我，继续。”
    又一道雷光打过去，小古抬起手抵挡，嫩藕一样的手臂又是焦黑，这时黄喆冲了上去，用他手里的令牌击打小古。这可是祖师令，我担心现在的小古承受不了，事实也是这样的。
    小古居然被打得凌空翻起，然后摔在地上……
    黄喆一看有效，有些小激动：“你们掠阵，我来。”
    然后……然后我就不太想描述了，小古终于没能持续坚挺，在对方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还请来了祖师爷的法器，最终对小古形成了绝对的优势。
    而现在的小古，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
    那令牌十分厉害，小古的脸上、身上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一拍下去就是一个血印子，那简直比刀枪更厉害，看起来还没用多少力气。
    黄喆招呼着他的道友围上去，忽然一股气势冲击而起，所有道士全都往后倒。
    小古一下站起，摇摇晃晃地朝我走过来。
    “小古快走啊，爸爸没事！”
    她应该是没有听见，似乎伤得很重，也没发觉后面的黄喆站了起来，拿着令牌又对她后背打了一记……这一下她被打得飞起，一直扑到我的脚下，仿佛不知道痛，双手抱着我树根一样的双脚。
    “小古，能听见吗？爸爸错了，就不该把你挖出来，你快走，听见没有？”
    她扬起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看着我露齿一笑，她竟然笑了！
    可惜这个时候的她比沐清那模样更惨，不知道是伤太重还是怎么样，依然抱着我的脚趴在地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就仿佛是一个被丢在街边没人要的破布娃娃，被人踩过，车子碾过，全身都脏兮兮的，一点都不好看，浑身的血流淌在地上，又渗进地下。
    小古似乎已经没力气抬头了，她就抱着我的脚，埋头用血肉模糊的小脸贴着。
    我听见了那虚弱的声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