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唯一的暖先生

第37章


  许莫微不可闻的点了头,“好。”
  说完,两个人侧身经过池乔期身边。
  也似乎是在这样的一瞬间,池乔期才真正的看清房间里的一切。
  房间里有些暗,窗帘拉着单层,也没开灯。
  床上,简言左闭着眼睛,似乎是陷在里面一样,脸色明显的比刚才还要差很多。
  通过鼻导管给着氧,呼吸能明显看出来比平常慢很多。
  似乎是睡着了。
  许莫再回来时,池乔期依旧站在门口尚未进去。
  眼神有些呆愣的落在固定的位置上,似乎是有泪在眼睛里。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碎掉,却固执的不肯落下泪来。
  他刚想上前,却见她脚步有些缓慢的,走了进去。
  很缓慢,但是没有掺杂任何犹豫的成分。
  于是许莫停住想要上前的脚步,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时间。
  外人,终究无法参与。
  池乔期脚步轻缓的走进去,生怕发出的一丝动静惊扰了他。
  其实,也完全不会。
  简言左呼吸平稳,一丝察觉都没。
  整个人像是丧失了对外界的任何观感,睡在他独自的世界里,那般安静的模样,似乎好久不曾见到。
  血管明显的纹路,输液管的液体一点点的滴下来,无声无息进入他身体里的感觉让她几乎泛滥了眼泪。
  池乔期下意识的把手覆上他的。
  很凉的触感。
  即使在发烧,手也凉的似乎像是没有生息一样。
  这不是一个好的场景,在她的印象里,也似乎没发生过几回。
  有的,似乎也只是那次伤到,缝完针的第二天,他的麻药退了,会偶尔疼的出汗。
  但却也是从来不刻意说,只是在被她偶然间撞到的时候,会云淡风轻的朝她笑笑。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伪装的力气,都不再有。
  这样呆坐了许久。
  在换完一瓶药后,池乔期终于慢慢的站起来,沉默的走去敲肖随的门。
  肖随很快的把门打开,有些努力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找我。”
  说完,闪出空来,邀池乔期进去。
  肖随的确没有夸张,他的确猜到她会来。
  门口的吧台上,已经准备好了酒杯。
  两个方杯里,不仅是酒,甚至冰块都已经加好,而且从融化的程度看,才放进去并不长的时间。
  肖随递一杯给池乔期,另一杯执在手里,不说分毫,却很认真的看她。
  池乔期接过来,用力的吞了一口,伴随着下咽,凉的明显的触感,顺着口腔,一路向下。
  慢慢回神间,又开始慢慢的恢复灼热。
  最终,像是能把她整个人都点燃。
  池乔期很少喝酒。
  叶策从上课的第一天就告诫她,酒精会影响她拿手术刀时的灵敏度。
  所以她也一直很克制,鲜少接触,也鲜少失控。
  但这一刻,她需要一点酒精来麻痹她有些不受控制的神经。
  不然的话,她很可能,会疯掉。
  “是他自己的原因。”肖随整杯喝掉,摇晃着酒杯,沉迷于冰块和杯体碰撞的清脆声,“自作主张的出了院,又不小心淋了雨。”
  说完,把自己酒杯添满,微微的叹息,“真的不是你的错。”
  肖随说的真诚,却意外的迎上池乔期略带自嘲的笑。
  很淡,但是很苦。
  半晌,有些低垂下眉眼,“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们能骗过我。”
  话音落下,把酒杯里的酒一点点的喝净,再抬起头,一字一顿,“我知道他去,也知道他走。包括,那天他在外面,守了我一夜。”
  言至此,肖随也再也瞒不住。
  索性,全部摊开。
  “就是离开你那里之后,在高速上陷入昏迷的,被过往的车救起,送到医院时已经测不到呼吸。”肖随说着,下意识的顿一下,“后来在ICU里住了近三周,期间一直没断了抢救,病危通知下了几十次,最严重的时候,半天内接到过十二三次。”
  说完,微叹了一口气,把酒喝了,有些感叹的意味,“你是医生,有些话,你更能明白。”
  肖随永远忘不掉,他自己话里描述的一幕幕。
  他接到电话带着连未赶到时,抢救已经进行了五六个小时。
  医院院长跟连未极熟,说话亦是不遮不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把该叫的人尽快叫过来吧,看现在的情况,估计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很直截了当的话。
  但他们谁也不敢想。
  这不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话,每个字里,都暗含着能改变所有的能量。
  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即使,在那天,简言左擅自走出连未医院时。
  他们也不曾想到,会有一天,面对这样的一切。
  当时连未没接话,换了衣服就进了手术室。
  临进去,发了狠,朝着他,似乎是立誓,“不用忙着下通知,如果到时候他出不来,我亲自跟老爷子汇报。”
  一句话,斩钉截铁。
  却掷地有声。
  这是连未对自己的暗示,也是内心最深处,最真的期望。
  迄今为止,连未尚有许多梦想和期待。
  但没有一个,像这个一般的迫切,而坚定。
  最终,也幸好,虽然磨难的时间不短,但也终于对得起他们的祈盼。
  至少,没对不起某些,那一刻不在那里的人。
  肖随回神时,池乔期已经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
  冰块丢弃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然后空着杯子倒满,就这样丝毫不带停顿的,灌下了满满一杯。
  似乎是想要平复心里翻滚的情绪。
  肖随忽然觉得自己太残忍,这样不加掩饰的真相,太不人性。
  于是有些踌躇的出声,“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内疚。只是,我想早晚瞒不住你。与其让你在猜测中去拼凑真相,不如我直接告诉你事实。”
  回应他的,是池乔期的谢谢,很轻,但很真挚。
  然后,声音有些沙哑的,慢慢的说道,“我回去了,他身边离不开人。”
  说这话时,脸上,丝毫的表情都没。
  沉静的,却让他有些心惊。
  说完这些,池乔期不等肖随挽留或者回应,把杯子放回原处,打开门走出去。
  丝毫不停顿。
  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停在对面的门前。
  这栋楼一切都很普通,唯独房间的密码锁有些特别,很少见的字母锁。
  二十六个字母按键,五位数的密码,刚刚从肖随那里知道。
  池乔期一个接着一个的摁下。
  很简单的单词,甚至用不到五秒的时间。
  S-H-E-L-L。
  Shell。
  无论连写还是拆分,都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母。
  简单的,似乎不用特别去记忆。
  Shell,在中文里,有很多个意思。
  包括词典里,也会是很长的一串。
  但池乔期却无比清晰的,知道那个唯一的、对应的意思。
  那就是,壳。
  不同于肖随口中的贝壳,而是一种包裹在事物外部,一层坚硬的物质。
  像是坚果的外层,又像是软体动物的外层。
  以一种坚硬的信念,包裹着里面,柔软而脆弱的内在。
  就像,乔朵最初,给她起这个名字的初衷。
  希望她可以在众多人像是硬壳一样的守护下,慢慢长大。
  然后,不再受伤。
  门开的一瞬,池乔期积聚了好久的泪,终于落下。
  肖随看着池乔期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门后。
  很瘦小,很隐约,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他甚至到现在,都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像是没长大的女孩子,身上,会背着这样沉的包袱。而且,在被压倒后站起,然后直至现在,还没有最终倒下。
  她的身上,有一股坚韧的力量。
  就像小草。
  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生存的**。
  池乔期回去时,简言左依旧在睡着。
  一丁点儿的挪动都没有,安静的像是静止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可以好好看看他。
  6年来,他真正变成的样子。
  比起6年前,他的样子已经变的有些陌生,该怎么形容呢,就像,一枚青果,现今已经逐渐的变成成熟的模样。但每一个地方,却都能看得出,曾经的痕迹。
  曾经对她笑的眼睛,曾经吃过她失败饭菜的嘴,曾经帮她擦掉眼泪的手指,曾经把她拥在怀里的双臂,还有,曾经给予她坚实依靠的肩膀。
  都是那样的熟悉。
  就像,他陪她走过了所有的岁月。
  就像,这一切,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是那么的值得。
  简言左彻底醒来,已经是晚些时候。
  最开始并没有很快的恢复意识,只是在睡时偶尔的皱眉,连□都是轻微的。
  越到后来,越发的有些不安稳起来。
  手开始在无意识间慢慢的握起,呼吸也开始变的没有规律,时长时短,中间甚至还掺杂着很长几秒的停顿。
  池乔期怕他在不清醒的时候弄伤自己,等了一阵儿仍不见好转,便有些试探的叫他起来。
  很轻的几声,连池乔期自己都没有听的太清,却见简言左很缓慢的睁开了眼。
  表情有些疲惫,眼神也有些迷蒙,意识似乎也没有彻底的回拢,是累极了的样子。
  停顿了几秒,像是终于看清是她,下意识的抬了下上身,胳膊肘撑着,拔了鼻导管的同时,又似乎想要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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