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绣坊

 
每每想起月寒，往日的种种，都会扑面而来，令云晏有时几乎握不住马的缰绳。 
好在有莫妍，不停地与他说着话，让他无暇去想起那些令他心痛的往事来，在无形中，慢慢将他自那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中，正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倒也不是莫妍她十分地善解云晏的心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故意地引开他的思路去令他分心，实在是二人一路上，总不能够都沉默不语吧，那样的话，莫妍首先自己就把自己给闷死掉了呢。莫妍本就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秀秀也正是因为喜欢莫谳的直爽，达观和纯真，才与她结拜为姐妹的呀。 
在这一季，雪随时会落下来，天冷得就算是出着很大的太阳，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呢，大部分的时间，天空都是阴沉着脸的，还少有阳光明媚的时候。 
云晏和莫妍常被雪阻住了行程，甚至有的时候会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三四日的，得等雪住了才会继续往前走。 
好在二人各自都带足了银两盘缠，特别是自外婆家出来的时候，外婆和舅舅又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呢。 
本来，莫妍提出来将自己所带的银子也好，银票也罢，全部交给云晏保管和支配，云晏想了想说，还是由莫妍自己保管的比较好，万一两个人走散了，莫妍也不会因为身上没有银子而受制，再说，也是防备着如果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话，遗失了就麻烦了，分开来保管会比较好啦。 
莫妍听着也觉得有道理，遂不再坚持交给云晏。 
就算是两个人不慌不忙地走，可总那么走走停停地走下去，不找到一个定得下来的地方的话，身上就是有太多的银子，也有一天是会用完的呀。 
路遇
       这日，二人避雨雪，来到一个庄子里，随便挑了一户人家，想进去避一下的。 
刚近门边，雨却越下越大了，周围又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门却从里面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庄稼汉，身披着油布，头戴斗笠，象是要外出的样子。 
一见自家门前有人在避雨，忙道： 
“两位快进来屋里避一避吧，这雨，一时半会儿的可是停不了的，二位若不嫌乡下人家简陋粗糙，今儿就住下来吧。你们这是要东去，还是西往，又或是南下，还是北上？不过，先进屋烤烤身上的湿衣服吧。” 
他不停地说着，问着，却也不让人有回答的机会，自己讲完了那一大堆的话，又转身冲着屋里叫道： 
“我说二牛他娘，快拿把伞来，咱家来客人了，快接了他们家去，别让客人在外面淋雨啊，好好招呼。” 
随即，屋里便有了回音，是那种很好听的声音：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二牛他爹，你还不快去接孩子？家里我会张罗的。” 
话音未落，一个大嫂子手提一把伞出了屋门，几步便走到了院门那里： 
“哟，好俊的闺女，好标致的公子爷，真的是贵客临门了。二牛他爹，你到了镇上，顺便买点酒回来，给公子他们驱驱寒气，别忘了啊，接了二牛就回来，别到处去瞎逛了啊。” 
言语里尽是笑意了，仿佛让听的人也不觉得天气的寒冷了。 
门外，那二牛的爹，头也不回地去了，不久就消失在了雨幕中了。 
云晏和莫妍随着那农妇进到了屋里，在妇人的帮助下，云晏和莫妍将身上的湿衣服都换了下来，由那二牛娘拿到了灶前去烤干了。 
二牛娘甚至在边烤衣服时，边把晚饭都做好了。 
那两人看着她麻利而熟练地做着一切，均觉得就象是一种享受似的。有一种感觉，同时进入了他们的思维和心里，那就是家的感觉了。 
晚饭刚做得，二牛爹就和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孩子回来了： 
“二牛下学啦，快来吃饭吧，饿了吗？” 
二牛娘的语气里，充满了慈爱。转头又对丈夫说道： 
“他爹，酒买回来了吗？公子、姑娘，快过来用饭吧，乡下人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不过，菜蔬都是很新鲜的呢，吃饱了身上也会暖和一些的，不是吗？” 
边和云晏等人说着话，手里也一刻不闲地弄好了一碗饭菜递到了二牛的手上去。 
二牛很好奇地看着云晏和莫妍，看得莫妍脸都红了。 
这一家子夫妻二人的话倒是很多，偏那孩子不爱说话呢。 
“大嫂，有劳您了。” 
云晏诚心诚意地说道。 
“没事的，还不知道二位吃得贯吃不贯咱这粗茶淡饭呢。” 
二牛娘笑着说道。 
“看着就好吃，闻起来就更香了。” 
说这话的是二牛爹。 
“是啊，是啊，大哥说得没错。” 
云晏正有同感。 
听他们这么说，二牛看了看自己的碗里的饭菜，又使劲闻了闻，心里奇怪怎么父亲和那位叔叔会说母亲做的饭菜好吃，还香什么的，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嘛。心里奇怪着，却什么也不说，低头自去吃他的饭了。 
“二位是要到哪里去，如果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如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嘛，如何？” 
二牛爹的样子看上去挺热情的。 
二牛娘也在一旁随声附和着。 
“多谢大哥大嫂的美意，我们这是要到江南去，兄弟在那边来了信，要我们去会他，想来是有事的。待将来事了，我们定会再到府上来叨扰的，到时候大哥大嫂可别不认我们啊。” 
云晏故意说得很轻松。 
“怎么会？你们随时来，我们随时欢迎。我们可就一言为定了，等你们去与兄弟会了面，办完了事，可一定要来啊！” 
二牛爹愉快地说着，一边开心地喝着酒。 
“是，大哥，小弟谨遵台命喽。” 
云晏也很开心。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干了，看着二牛爹身上的布衣，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穿过的那件粗布衣服和已经逝去很久的茶香。不由得沉进了回忆之中。 
云晏已是很久没有这样和人相谈甚欢了，在这样的小村里，和二牛爹这样的庄稼汉居然能够谈得愉快，真的是大大地出乎了莫妍的预料之外了。 
莫妍和二牛娘两个人都默默地听着，看二牛娘那能静能动的样子，莫妍从她身上不由得想起了秀秀姐姐，与秀秀姐结拜以来，秀秀给了莫妍一份莫妍自幼就缺少的母爱和姐妹之爱，甚至还有一份朋友之爱。如今，跟秀秀分开来已经有一些日子了，没有哪一天，莫妍不在想念着秀秀的。也不知道如今秀秀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打？令莫妍整天提心吊胆的不得安宁。 
想到这些，莫妍便再也吃不下任何的东西了，一个人悄悄地放下了碗筷望着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由雨转为雪的天空发呆。 
云晏注意到了莫妍低沉的心绪，忙把自己的饭吃完了，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再一次地谢过了那夫妇二人。 
见云晏拿出了银子，二牛爹的脸一沉：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云晏忙说： 
“大哥莫怪，兄弟没有别的意思，我与你是一见如故，若不是有事要南去，否则，我真的想留下来和你把酒言欢对酒当歌呢。大哥你去买一坛子好酒来存在那里，等我们回来时与你痛饮三日可好？” 
“好，反正做哥哥的没别的，就爱与朋友喝个酒什么的，明日我就到那镇上去买一坛子上好的酒回来。可是，你回来的时候可一定要到这里来呀！” 
二牛爹十分爽快地说道，似乎很期待长逢的那天似的。 
“是，大哥！今晚我们可否借住一宿？” 
云晏不经意地说。 
“兄弟，你这不是见外了吗？你既然已经都叫我一声大哥了，这不就是你们的家一样的吗？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再说，我可就不答应了啊。” 
二牛爹真的是快人快语。 
“二牛娘，你还不快去给兄弟们收拾床铺去呀。” 
一扭脸，不见二牛娘，却听见二牛娘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不用你说，早就弄好了。” 
是夜，云晏和二牛爹、二牛一屋，莫妍和二牛娘一屋，一夜无话。 
第二天，二人告辞时，二牛娘帮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清水，都挂在了马背上了。 
云晏从一个逃亡的，被人出卖，几乎没命的人，一路走来，竟变成了游山玩水，与人随意结交的公子哥儿。 
今日，这素昧平生的人，却给了他人间的一份至真至纯的情义，云晏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得对莫妍说道： 
“走吧，我们还会回来的。” 
莫妍的眼睛有些红红地低声回道： 
“是，公子，我们还会回来的。” 
那二人将他们送到了村口，看他们从官道上去得远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却见二牛拿着一张银票在翻来覆去地看着玩着，当即明白了是云晏悄悄留下的，二牛爹只得将它收了起来，知道云晏的心意，也就为着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回来而盼望着等待着了。 
途中
       云晏和莫妍告别了二牛爹娘，一路走来，行到正午，刚好进入了一个小镇，就捡了一家路边的店铺走进去，叫了饭菜，随便吃了一餐。 
吃完了饭，二人也不急着走，休息的时候，也打听一下当地的情况而已。 
二人闲聊时，云晏无意中说起： 
“让你跟着我背井离乡、吃苦受累的，真是对不住了。” 
不等他说完，莫妍就抢着说道： 
“公子，请以后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如果，莫妍是贪图富贵、贪图享受的人的话，当留在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家里了，又或是留在外婆家啦。小女子说过的，今生，只要能够留在公子身边就行了，无论是哪里，无论去何方，公子在的地方，就是莫妍的家了，你又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快乐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