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

第113章


  更有眼尖的战将们发觉,清光大阵中的离恨海似是颜色淡了不少,从未遇过这种情况的诸神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出现什么纰漏,反而加派战将每日严加看守离恨海。
  白泽帝君赶到离恨海时,见到的便是大阵周围密密麻麻的看守战将。戊辰部执掌主将满脸紧张,小心翼翼地询问:“白泽帝君,您老看,离恨海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怎样的情况?分明是笼罩离恨海的烛阴之暗少了大半的情况啊!这样简单的事情还要特地把他这百忙之中的老人家请下来看?现在这些小辈真是的!
  白泽帝君皱了皱眉头,忽然又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烛阴之暗这种东西万法无用,何况还和浊气与再生神力纠缠在一处,说到底,笼罩离恨海的这些黑雾已不单纯是烛阴之暗,若能处理掉,早先上几代的帝君们就处理掉了,何至于拖到今天?
  为何突然消失了那么多?防风氏和那些怪物们从离恨海里跑出来,是不是与此有关?
  “继续派战将看守罢。”白泽帝君未置可否,想了想,又道:“倘若再有什么异变,立即通知本座。”
  执掌主将被他含糊的言辞吓得小脸煞白:“帝君的意思是……这个所谓的异变,难道……”
  白泽帝君叹了口气:“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从里面蹦出个蚩尤大君把你们吃了不成!”
  他转身便轻飘飘地飞走,把脸色发白的执掌主将丢在原地——里面会蹦出蚩尤大君?!可怜的主将僵住了。
  白泽帝君匆匆赶回上界,刚好在南天门撞见青元大帝,他立即招呼:“青元小鬼,你负责战部战将安置,失踪的钟山帝君和小龙君可有消息没?”
  青元大帝赶紧行礼:“帝君提及此事,我正要与您说,刚巧是方才钟山那面传来消息,说是钟山帝君与小龙君因剿杀魔族均受了伤,日前才回到钟山,待伤好后便归部继续剿杀魔族。”
  哦?回去了?
  白泽帝君有些意外,什么魔族能把两个烛阴氏弄伤?烛阴氏一受伤没有个成百上千年哪里能痊愈?等他们伤好,大概下界魔族都杀完了。而且这含糊的言辞好生诡异,只字不提失踪的事,也不提到底怎么伤的,烛阴氏行事怎么总带着一丝诡异邪气呢?
  正沉吟时,忽然瞥见青元大帝身后放了一尊贴满朱砂真言的木箱,他登时眼睛一亮,把什么事都丢到了脑后,凑上前左看右看:“这是从下界捞回什么宝贝了?又是一片蚩尤大君的指甲?”
  青元大帝对他的德性简直无奈,赶紧拦住他试图撕朱砂真言的残暴行径:“您老慢来,这些都是当日离恨海掉落下界,从朱宣玉阳府里掉下去的宝贝们,这些年战将们七七八八也就顺手收回来这点……开不得!里面的东西开了要出大事的!”
  他好不容易将木箱抢在怀里,头也不回地飘远:“我将东西送还朱宣玉阳府,您老忙去罢。”
  ☆、 第148章 不我遐弃(下)
  幽幽的风声传入耳内,似是有细雨滴落枝叶,扶苍微微一动,迷惘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绣满云纹的青纱——小九把他带回青帝宫了?
  他撑着床褥要坐起,刚一动腹部的伤口便是一阵剧痛,他皱眉揭开被子,松垮的鸦青长袍早已滑在腰上,他错愕地发现原本全身各处大小伤口上的浊气竟已变淡了无数,有几处小伤居然浊气都已排净。
  他该不会又睡了十几日罢?
  扶苍下意识往床侧望去,苍蓝的纯钧正放在枕边,他的眉头不由蹙起,不好,竟将龙公主在纯钧里关了这么久。
  他念动真言,将她从里面放出,谁知真言念了两遍,纯钧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眉头皱的更深,手掌在纯钧上微一试探——她不在里面?
  先前昏睡时些许凌乱的回忆回到脑海里,他好像睡到中途醒了一次,怕她在剑里闷坏,便已将她放出来了,其后他又昏昏沉沉睡着,一直睡到现在。
  她又跑了?
  扶苍沉着脸翻身下床,不想脚底却踩在一双软靴上,低头一看,这双软靴纤细火红,还嵌了黑色宝石做装饰,十分漂亮。
  是龙公主的鞋,她还在。
  扶苍收拢长袍,快步朝屋外走,眼角余光又瞥见她赤红的战将装丢在地上,墙角的木箱也被打开,他的衣裳乱七八糟地耷拉在箱沿,他又愣了一瞬,出到外屋,果然又被翻得乱七八糟,白纸被风吹得撒了满地,屋门敞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秋雨,雨水被风吹进来,许多白纸都已湿透。
  湿漉漉的楠木回廊上正坐了一道纤细身影,长发披散在背后,穿着他旧年的云纹长袍,也不知出着什么神,脚趾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随后大约是觉得脏,便敲起脚任由雨水洗刷上面的泥沙。
  扶苍忽然觉得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座孤寂深邃的庭院特别生动,看着特别顺眼。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似是听见声响,龙公主立即扭头,看到他,她“哎呀”一声似穿花蝴蝶般扑过来,落在他身侧,也不说话,只撑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他。
  先前她满脸满身的血迹已没了,想必这小贼不但会乱翻东西,还摸到浴池,毫不客气地用了一下。
  扶苍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扳正,细细打量面色,她原先在离恨海里苍白的面色如今已正常许多,看来应当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指尖便在她身上那件松垮的云纹长袍上拈了拈:“……偷我衣裳穿?”
  玄乙扭头朝云境处指了指,纯钧剑鞘化作的金龙凶狠地盘踞在那块,她一靠近它就要吞她,这凶残的术法一看就是只有扶苍才能想出来。
  “你睡了两天。”她板着脸,十分不愉快,“我又出不去。”
  金尊玉贵的公主一旦平稳下来,便开始各种讲究,哪里能忍耐满身干涸的血迹,她沐浴过必要更衣,翻遍了屋子没找着合适的,只得将他旧年一件还算小的衣裳拿出来暂时套着,还很不满意。
  扶苍心中讶异,他伤口中的浊气排的那么快?按照离恨海的疯狂浊气,起码得数月才能排净,他只睡了两天浊气竟已浅淡至此?
  他琢磨不透,索性暂时不去想,见玄乙要往蒲团上蹭脚上的泥沙,他皱着眉蹲下去把她的脚一捉,蛮横放纵,谁教她能往蒲团上蹭脚的?
  用袖子将她的脚擦干净,扶苍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也不知是笑还是叹气:“小贼,把我屋子翻得这么乱。”
  她继续理直气壮地指向云境处那条金龙。
  扶苍一言不发起身拉着她进屋,他还有一堆事情要教训和敲打她,岂会这样容易放她跑。
  指尖一弹,满地的白纸纷纷扬扬回到书案上,被青铜镇纸重新压好,屋门合拢,挡住外面的秋风秋雨,扶苍勾过一个蒲团,淡道:“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总有种他好像要大发一顿脾气的样子,玄乙踯躅地坐在蒲团上,看着他去内间端茶,她偷偷一口气把月窗吹开,这样他发脾气的时候她就可以跑了。
  扶苍端了茶案出来,神情平静,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将茶杯优雅地推到她面前,那个讲究礼仪之道的华胥氏又回来了:“没有新茶,请见谅。”
  说罢指尖又是一勾,将被她吹开的月窗合拢。
  玄乙皱着眉喝了口茶,还是淡而无味,他家都喝的什么破茶。等了半日,不见他说话,她清清嗓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扶苍用指甲勾勒杯沿的浅蓝花纹,声音很淡:“死不了。”
  玄乙只觉坐立不安,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秋雨落在庭院的参天大树上,合着风声,反而显得一种异样的安静,正是这种安静让她越来越慌。
  她只好端着淡而无味的茶又喝一口。
  扶苍盯着她看了半日,她穿着自己旧年的云纹长袍,还是显得十分宽大,像是要飞起来似的。一些柔软的情绪刚漫溢上胸膛,很快又坠了下去。她那些逞强的任性,一意孤行的行径,决绝地要把痛苦留给旁人的自私——实实在在是可恨至极。
  眼里隐隐有阴霾凝聚,过了许久,他方低声道:“这一次,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就打算自己去离恨海送命?”
  龙公主垂着头,睫毛乱晃,就是不抬眼看他,隔了半日,她又支着下巴绕开话题,软绵绵地开口:“我饿了。”
  扶苍彻底无视她的转移话题,冷冰冰地看着她:“一声招呼也不打?”
  她的睫毛终于扬起,眼泪汪汪又娇滴滴地望向他:“扶苍师兄,我真的饿了。”
  别说这些了好不好?反正麻烦都解决了,他们都好好的,她挺精神的,他看着更有精神,都困了她两天,别生气啦。
  扶苍眯起眼,目光阴郁。每次都是这样,任性地来,任性地走,任性地给他很多,最后再任性地一刀切断。若是喜欢,为何可以这般随心所欲?孤零零去送命,还要他安静地在一旁看着?是不是还要为她叫好?
  她总是要将他抛下。
  “……我之前叫你离开,你做了什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玄乙吸了口气,放下茶杯试图起身:“我还是该回……”
  回?一只手掐住她的胳膊,扶苍声音很低:“坐下来,我在问你话。”
  玄乙用力一挣,不知手打在何处,他微微一颤,脖子上尚未痊愈的伤处细细流下一行血。
  她吃了一惊,立即不动了。
  ☆、 第149章 妖娆绽放(上)
  扶苍指尖在脖子的伤处上轻轻拭了一下,低头看看上面的血,再抬眼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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