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年华如羽

慕云的双眼离开张海翔的父母，看向床上的张海翔。这是她第一次见张海翔烧伤之后的样子，不安中又带着激动，恐惧中还带着希望。张海翔全身都在被子里，只有头部露在外面。还好，他的脸只有一小片有烧伤的痕迹，其他的都完好如初。比预料中的好，慕云长吁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张海翔的脸沐浴在早晨柔和的阳光中，如初生婴儿般安静祥和，他微闭着眼，睡着了。不知道他此刻的梦中有些什么画面？就在慕云看得发呆的时候，张海翔的嘴忽然动了，慕云以为他醒了，刚想要叫医生，就发现张海翔不是醒了，而是在说梦话。因为他说的是：“慕云，快走，这里着火了，快走。”
    慕云的眼泪瞬间肆意流淌，她转身走出病房，趴在墙上嚎啕大哭。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伤心的她，都皱皱眉头驻足观望，不久又都蓦然走开了，这个姑娘是碰见什么事情了，哭得这样伤心？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过在医院里边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李帆把慕云扶回病房，也偷偷抹着眼泪。慕云摆摆手让李帆先回去，说自己想要单独呆一会儿。李帆前脚刚走，可儿和顾恒然就进来了。他们一定和李帆见过面了，知道慕云想要静一静，所以进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午后过半的时候，慕云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两个人呢。
    “顾恒然，可儿，你们先走吧，我没事。”
    “慕云，其实你……”
    顾恒然欲言又止，慕云以为他是要劝自己凡事想开点，以前流逝的时光终究是不能回来了，就算是再悔恨，也都不可能回来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当爱情发生的时候，不逃避，不害怕，勇敢的面对，弥补以前错失的光阴。所以慕云也没有再追问，顾恒然和可儿就出去了，走到门口，顾恒然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慕云一眼。
    下午的时光过得很快，慕云记得自己只打了一瓶点滴，又发了会呆，天就黑了。一个人的病房，夜晚就变得格外孤冷漫长。本来慕云所在的病房还有两个病友，结果那两个人都是在早晨办好了出院手续，慕云看望张海翔回来后，他们都已经走了，还没有新的病友住进来，所以病房里就只剩慕云一个人了。
    月上中梢，慕云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又挂念张海翔醒了没有，就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朝张海翔所在的病房走去。走廊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有微弱的夜明灯还在闪烁，慕云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合上手机，走到张海翔的房间。
    门没有锁，慕云推门而入，张海翔的父母都不在，只有张海翔在床上躺着。慕云轻手轻脚的走近了，才发现张海翔已经醒了，也是望着窗外的月亮睡不着。慕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也忘了现在是半夜，大声惊叫起来。
    “海翔，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慕云，我爸妈都和我说了，你是想原谅乔媛，是不是？”
    “是啊，我在心里许愿了，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就不计较乔媛的所作所为。海翔，乔媛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并非存心放火，我们原谅她吧。”
    “慕云，你差一点就被她烧死了，还能原谅她。与你相比，我差的太远了。”
    “还说呢，海翔，一直都没有机会向你道歉，是我的骚主意把你的餐厅烧了，对不起啊。”
    “这个餐厅本就是为了追忆乔媛而开的，虽然之后改了名字，但初衷还是为了她。现在再由她一把火烧了，倒也干净。从此之后，我便可以忘掉这个人了。”
    “你的确是该忘了她了。海翔，其实我很感激乔媛，要不是她的这一把火，我还不知道自己爱上你了。海翔，你失去了一个餐厅，却得到了一个女朋友，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你身无分文，我们可要白手起家了。”
    迎着张海翔的目光，慕云深情地表白。她想拉着张海翔的手，可是张海翔还是除了头露在外边以外，其他的都在被子里。慕云也就放弃了拉手，只是轻轻抚摸着张海翔的脸，碰到那一片小伤疤的时候，手指格外的轻柔，生怕弄疼了张海翔。
    “慕云，你说的是真的吗？”张海翔原本黯淡的眼睛在听到慕云的这句话时，瞬时充满光彩，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眼睛又黯淡无光，眼神也深邃的可怕，“慕云，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海翔，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慕云被张海翔突然地逐客令弄蒙了，她以为张海翔没有听清楚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海翔，我说的是让我们在一起。”
    “我知道，你走吧。”
    还在轻轻抚摸张海翔的脸的手忽然就僵住了，慕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海翔怎么会拒绝自己呢？他爱自己至深，听到这个消息，他应该高兴啊，他怎么会下逐客令婉拒呢？慕云恋恋不舍的走出病房，一转身就看见乔媛就站在病房门口，刚才的对话大概她都听到了，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慕云虽然决定原谅乔媛，但也不表示关于张海翔的事情，她都要向乔媛解释。再说为什么要向她解释，她又不是张海翔的女朋友。以前躲着她，是不想和她纠缠，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决定要和张海翔在一起了，那么乔媛就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不能再逃避了。慕云看了乔媛一眼，转身走了。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一夜无眠。
    李帆提着煮好的小米粥来医院了，招呼慕云多少喝点，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自己身体调理好。慕云要了摇头说不想吃，接着就告诉李帆，昨晚张海翔拒绝自己了。李帆张了几次嘴，最后一次终于发出声了。
    “慕云，我实话告诉你吧。刚刚我来的时候，一个护士交给我一封信，说张海翔怎么也不听劝，非要出院，临走的时候让护士把这封信转交给你。我原本打算等你明日出院了再告诉你，但你说他昨晚拒绝你了，我还是现在就告诉你吧。”
    突然听到张海翔出院的消息，慕云飞也似地跑到他的病房，果然是人去床空。为什么？张海翔，就算是你不答应我的表白，也该顾忌自己身上有伤，怎么能冒然出院呢？慕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摊到了地上。张海翔，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紧随其后赶来的李帆，把信交给慕云，慕云打开，只见信上写着：
    慕云：
    朝醉晚饮，这曾经一度就是我的生活，直到那日黄昏，我看见夕阳下的你，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让我走出了牢笼，开始了新的生活。慕云，我爱上你了，你却只是视我为知己。后来我答应一个朋友，要一辈子保护你。可是那日的大火让我明白，因为我的过去，你会随时处在危险之中。慕云，我爱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抹掉我的过去，我想要保护你，就只能离开。慕云，不要恨我，我会在远方祝福你平安康乐。
    永远爱你的张海翔
    张海翔，你还不明白吗？我是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的呀。就算是身无分无，片瓦皆无，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建立我们的家庭，愿意陪你一起度过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光。张海翔，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要走呢？你在远方怎么保护我？为什么等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却要走？爱情不是相互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吗？张海翔，你在哪里？慕云不断质问着自己，也质问着李帆，质问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一刻，慕云如同疯子一般。
    医院的每一间房间都找了，每一个角落也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张海翔的身影。他能去哪呢？慕云彻底慌了，再也忍受不住了，想见张海翔一面的心情一刻也不能抑制，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就奔向了君川。原本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慕云眼里犹如南极漫长的冬季一般，总也盼望不到太阳的南回。
    奇怪只走过一遍去张海翔家的路，而且也是很久之前了，还是夜晚，慕云竟记得这么清楚，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再过两个路口，慕云脑子里缺失的地理神经仿佛突然一下子又长出来了，甚至连张海翔家的门牌号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昨天才来过。
    叮咚，叮咚，叮咚……
    慕云从没有敲门敲得这样急过，这样没有礼貌过，像要把门铃累死一样。
    没有人应门，慕云的心一冷。接着敲门。
    叮咚，叮咚，叮咚……
    还是没有人应门。慕云还不死心。接着敲门。
    叮咚，叮咚，叮咚……
    门还是没有开。慕云绝望了，张海翔，你到底去哪了吗？慕云沮丧的转身下楼，却看见张海翔的父母上楼了，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伯父，伯母，请问张海翔在哪？”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叫林慕云吧，为什么我儿子昨天见过你之后，就非要出院，怎么劝都不听，他的伤还没有好啊。你说到底为什么？”张海翔的母亲道。
    “伯母，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张海翔会不辞而别，对不起。”
    “算了，海翔不是说火灾和这位林姑娘没有关系吗，叫我们别为难她，算了。”
    张海翔的父亲提到自己的儿子，眼泪也是簌簌落了下来。
    “伯父，伯母，对不起，再见。”
    慕云深深鞠了一个躬后，默默转过身，走出了张海翔家的小区。天色已经黑了，路灯又在和天上的星星暗传情愫，星星眨巴眨巴的回应着路灯的密语。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慕云数着路灯，寻找着路灯下自己的故事。可是一直都没有，每盏路灯下都有别人的名字，都写着别人的故事，唯独不管慕云怎么找，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上一次来君川，是因为那个德高望重的书画家，因为种种原因被迫留宿君川，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路灯，慕云想起来上一次自己突然就听到了张海翔的呼唤，一转身就看见了张海翔笑意盈盈的在看着自己。这一次，慕云竖起耳朵，仔细听后边的声音，可是直到午夜时分，慕云都忘记了脚的疼痛，还是没有听见来自背后呼唤自己的声音。慕云升起的希望终于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