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响尾蛇

第15章


在这一瞥之顷,鲁平只看到了那张床的一角,被单,雪一样的耀眼,不像普通女子的床,铺设得花花绿绿。清白的长枕,叠得挺高的。
一幅幻想的图书,悠然在鲁平的脑膜上轻轻一闪,这样一张床,旁边,有个谈话的女子,长发纷披在雪一样的枕上,像黑色的流泉,映衬着玉色的颈、肩、臂……这是如何的情味?
他的心头起了一朵小浪花。
那个红蓝条子的倩影,掩入了室内,门,轻轻关上了。
鲁平随便挑了张沙发静坐下来。开始欣赏四周的陈设。这里的家具,不太多,也不太少,似乎多了一件或者少了一件都足以破坏那种多样统一的美。他的视线首先投射到一个角隅之中,那里,有座桃花心木的贴壁三脚架,安放着一座青铜雕刻品,那是一个裸体的少女,肩背间掮着一个大花篮。那个少女的神情,何等娇憨?星眸微盼像在向你撒娇地说:累死我了!能不能允许我跳下架子来玩玩呢?
另一隅安设着一座落地收音机,簇新的流线型。跟这收音机成一对角线的,是一口桃花心木的酒橱,罗列着若干瓶西洋酒和酒器,看看那些精致的酒器,先就使人心醉。
嘿!这是一个都市立于倚仗她的原始资本所取获的豪华享受之一般。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中,倚仗你的刻苦精神,真实努力,而想取获这种享受之万一,朋友,请别做梦吧!
然而,像眼前的这位黎亚男小姐,除了依靠她的交际以取获她的享受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不可究诘之处咧。鲁平静静地在这样忖度。
转念之顷,室门呀然轻启。只见那个神秘女子,带着另一种灼人的魅力,又从卧室里面走出来。
她的衣服更换了。换的是一件普鲁士蓝软缎的梳洗袍。那件长袍裁剪的非常特别,衣袖短而宽,张开着,像是两柄小绸伞,腰里那条丝条,看来并不曾束得怎样好,胸部半袒,举步时,衣角一飘一曳,健美的腿若藏若露。赤脚,趿着一双草拖鞋。
这女子的神情,始终是刻刻变换的:在郁金香内,跟三轮车上不同。在三轮车上,跟回转这宅洋楼时不同,在未换衣服之前,又跟眼前的神情,绝对不同。
现在,她跟最初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她的眼角充满着冶荡。蓝色的衣袂,飘飘然,像在播散着暮春季节的风,使这冷静的一室,增添了醉人的温暖。
她把一听刚开听的绞盘牌,连同一架桌上打火机一起送到鲁平身畔,柔声地说:“先生请抽烟。”顺便,她把鲁平放在膝盖上的那顶呢帽,拿过去挂起来。
鲁平飘眼看看那听烟,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并不曾把手指伸进烟听子里去。
这女子还在说:“先生,我很尊重你的意见,不让有人打扰我们的谈话,我没有把下人喊起来。因之,除了纸烟,不再有什么东西可以款待你,真抱歉!”
“我们自己人,别太客气,亲爱的。”鲁平在摸索地自己那只烟盒。
这女子走向那口桃花心木的酒橱,她说:“要不要喝点酒?良夜客来酒当茶,行吗?”
“好吧,亲爱的。”这边随口回答,他在烧着自己的烟。
这女子站在那口酒橱之前,在检视她这小小的酒库之内,有些什么佳酿?她背转着她的普鲁士蓝的倩影说:“噢,这里有瓶寇莉莎酒在着。酒,不算太名贵,记得送给我的人曾说过,这酒已经储了好几年,想必不错哩。”
“美极了!”这边随口称赏。他在纸烟雾里欣赏她的比酒更醉人的线条。
这女子开了玻璃橱门,把一瓶纯白色的酒拿到手里,似乎很费了点力,方始钻开了那个瓶塞。然后,她又伸手到另一层橱格上去拿酒杯。
这时,鲁平从背后望过去,看到了一件使他认为有点可怪的事。
原来,这女子在酒橱的上一层里,拿起了一只高脚坦的玻璃杯,这一层中,放着一组同样的杯子,一共五只,她从这一组中只取了一只。然后,却从另一层的另一组酒杯中,另外又取出了一只。远远里看去,两只杯子完全是一式的。奇怪呀,既然是同式的,那么为什么要从两组杯子中分别取出两只来呢?
鲁平开始密切注意了。
只见这女子背着身子把瓶内的酒斟进了两只酒杯。她把斟上酒的杯子放进一只珐琅瓷的盘子里。然后,托着盘子旋转身躯,把盘子端过来。
她并不把酒直接送向鲁平身前。却把这个小盘子送到了那张桃花心木圆桌上。在将要放下的瞬间,鲁平曾注意到她的眼光,好像向这盛着酒的两只杯子,着意注视过一眼。其次,她的另一个动作更可注意,她把那只盘子放在桌子上后,却用迅捷的手法,把这盘子旋转了一下。于是,本来靠近她自己的那只杯子,变成靠近鲁平这一边。
这个动作太可注意了。但是鲁平假装完全没有看见。
他不等这女子向他招呼,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那张小圆桌。他运用着敏锐的目光,开始察阅这两只玻璃杯。嗯,这其间,毕竟有些何等的魔术呢?奇怪之至,这两只杯子,一望之下,完全是一样的,杯子上画着些细小的米老鼠卡通,红黑间色,看来很可爱。杯口有几条红蓝二色的线,绝细的。仔细再一看,看出毛病来了!毛病就在些这些红蓝二色的线条上。这些细线,一共四条,红蓝二色相间。其中之一只,红线条在最上,一条红的,一条蓝的,再一条红的,再一条蓝的,而那一只玻璃杯,却是蓝线条在最上,先是蓝线,然后红线,成为蓝、红、蓝、红。
蓝线在上的那只杯子,靠近她自己。
看来那只杯子是可靠的,而另一只,哼!不大靠得住!
鲁平在看出了这些毛病之后赶快把视线改换方向,别让对方看出了他的起疑。他故意在他的气腔里面灌进了点轻气,让自己的,骨骼显得格外飘飘然起来。他的眼珠,好像变作了两枚虫豸,从那颗小黑痣上蠕行下来,蠕行过她的粉颈,蠕行进她的半露的胸膛。
那双色情的眼,渐渐变成了两条线。
对方看到了这可憎的样子,身子一扭,胸间的蓝色线条起了一种波浪纹。她撒娇地说:“做什么这样地盯着我?”
“你太美了。”他的声音有点颤动。
“你太渴了吧?”对方也用一种有甜味的颤声回答他。那对黑宝石飘回到两只玻璃杯子上。“酒可以暂解你的渴。你看这种酒,色泽是纯洁的,滋味非常甜蜜,这可以象征我们以后的友谊。”
“噢,以后吗?为什么要以后?”他还没有饮酒,舌尖已经含糊了。“我喜欢现实。说得前进点一我是不怕正视现实的。”
他密切注视着那涂蔻丹的纤指,在抢先一步,向那只玻璃杯子伸过去。好极,安全第一!
就在这个瞬间,鲁平突然旋转了脸,做出一种倾听的神气,眼光直望着窗外。
呜,呜,呜,一辆汽车划破了夜之静寂正在窗外轻捷地驶过。
她这伸手取酒的动作,让鲁平这种突如其来的惊怪状态阻止了。
她不禁移步走向窗前探头向窗外望了望。
立刻,鲁平就把那只珐琅瓷盘转了一个身。
这女子也马上回向小圆桌前。她向鲁平惊异地问:“你听什么?”她的睫毛跟着垂下,凝视着那两只玻璃杯。
酒杯里在起波浪纹!
第20章 摊开纸牌来
那对“黑宝石”,从酒杯上抬起,凝视在鲁平的脸上。她耸耸肩膀,在冷笑。
忽然,她胸前的蓝色线条又是一阵颤动,格格格格格,她竟扬声大笑起来!
这样的笑,在她,已经并不是第一次。在郁金香,她曾同样地笑过一次,那是在我们这位红领带英雄被剥夺了警卫员的假面具的时候,她这笑,笑得非常美,非常媚。就为笑的太美太媚了,听着反而使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鲁平在想,怎么?难道把戏又被拆穿了吗?
他忍不住发窘地问:“你笑什么呀,亲爱的?”
“我笑吗?嗯,亲爱的,”——她也改口称鲁平为亲爱的了。“你,真胆小得可爱,而也愚蠢得可怜!”
“我,我不很懂得你的话。”
“请勿装佯!”对方把双手向纤细的腰肢阔一叉,噘着红嘴唇直走到鲁平身前说:“请问,你是不是把这两只杯子换了一个方向?”
这女子会掷出这样一个直接的手榴弹,这,完全出于鲁平之不意。他瞪着眼,呆住了。至少,在这片瞬间他是呆住了。
对方带着媚而冷的笑,像一位幼儿园中的女教师,教训着一个吃乳饼的孩子那样向他教训说:“你不敢在我家里抽我的纸烟:为什么?你全不想想,一整听刚开听的纸烟,我可能在每支烟内,加上些迷药之类的东西吗?哎呀,你真胆小得可爱!你太迷信那些侦探小说上的谎话了。”
“嗯……”鲁平的眼珠瞪得像他部下孟兴的眼球一样圆!他听他的女教师,继续在向他致词:
“还有,你把这两个杯子,换了一个地位,这又是什么意思?请你说说看。”
“……”
“噢,你以为,我在这两只杯子的某一只内,已经加上了些蓝色毒药或者氰化钾了吗?假使我真要玩这种小戏法,我能出场让你看出我的戏法吗!傻孩子,难道,你全不想想吗?”
吗?吗?吗?吗?吗?
鲁平一时竟然无法应付这些俏皮得讨厌的“吗”!
这女子把腰肢一扭,让全身闪出了几股蓝浪。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