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第96章


容之就在这里。”
  陆尔冬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递给她,声音在雨里听得不真切:“这个是从他手上取下来的。”
  一样是他们结婚时她亲手给他戴上的戒指,一样是前些日子亲手送给他的平安符。
  “戒指高温变了形,平安符绳子被烧断了,但佛珠被他攥在手里,从手上取下来的时候都嵌进了血肉……”
  “不要说了!”莫绛心厉声打断了她:“我说了他没有死,他说了让我等他的,他就一定会回来!”
  她清楚的回忆起孙怀瑾最后的口型,一张一合,分明说的是:“等我。”
  他的承诺从来都是履行的,这次又怎么会骗她?
  “弯弯!”
  莫绛心一把打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陆尔冬的喊叫。
  易家言此时也是心神俱乱,听到陆尔冬的尖叫声才反应过来,莫绛心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赶忙追了上去。
  过了弯曲回廊,闯过广玉兰花地,她喘着粗气站在了明瑟楼前,才停了下来。
  明瑟楼里一片黑暗,空无一人,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莫绛心死死地盯住门,仿佛下一刻孙怀瑾便会推门而出,笑容从容而温和的责备她:“下雨了不知道打伞吗?要是感冒了怎么办?我的话说多少遍你都不听!”
  她眨眨眼,想说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眼前却是一片紧闭冰冷的大门,再无其他。
  她颤抖着伸手握住门把,十指因为太用力而泛白,手上的伤口她也恍若未闻,她用力推开,唇角拉了好久才带出一个微笑:“容之,我回来了。”
  回答她的只有漂浮的尘埃和空气里残留的他的气息。
  她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向后直直坠了下去,最后一眼她只看得见满目的广玉兰花被风吹得飘飘摇摇,漫天的花瓣和雨交缠在一起,像是初见他时,他眼里盛满的迷蒙雾气,笑着对她说:“弯弯,要不要跟我回家?”
  兜兜转转第十年,终至分离。
  命运你何其残忍,何其作弄,你回头看一看,他们多么相爱,又多么艰难。
  阴雨连绵,一整月。
  莫绛心睁开眼便看见了日历,她摸了摸颈间的东西,才缓缓从冰冷的床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灌了下去,冰冷的水刺激了气管,她咳得直不起腰。
  她走进衣帽间,翻出一件绿色的连衣裙穿上,然后出来坐在梳妆台旁,有条不紊地把头发梳直,带上他送给她的耳坠。
  镜子里的她形色枯槁,瘦骨嶙峋,她皱了皱眉,给自己化了浅浅的妆才遮住了些黑眼圈,然后她伸出两只手牵起唇角,镜子的人才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一如平日里的模样。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接起来:“我马上下来。”
  说完她便下了楼,打开门,陆尔冬一身黑色正装站在门外,有些惊诧地看着她的衣着:“你……”
  “走吧,再不去就迟到了,母亲和爷爷要骂人的。”
  陆尔冬跟在她身后,有些迟疑:“你真的准备好了?”
  莫绛心有些奇怪地回眸看她,语气平静:“只是他的葬礼,见他,需要什么准备?”
  更像是赴他的约会,再平常不过。
  孙怀瑾的墓立在城东最东郊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墓地里,这倒是让随行而来的陆尔冬和易家言微微诧异,孙家的人,连外人都知道死后都必葬在孙宅往西的久冢,而孙怀瑾,孙氏最高辈分的唯一血脉,却葬在这里,据说是许墨极力要求。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许墨推着孙觉已经早到了,两人看莫绛心过来,神色并无异。
  天气今日却是转晴了,刺眼的阳光结束了多日来的阴雨连绵,午后的阳光洒在一排排黑色大理石雕刻的墓碑,立着供人避阴凉的郁郁葱葱的槐树,孙怀瑾便葬在一个斜坡的最边上,不远处只有一处墓碑立着,中间立着一颗新栽下的槐树,宁静温和,像极了他的性子。
  今日来的人极少,早前公开的葬礼其实已经举行过了,莫绛心并未去,只是听旁人说起过,葬礼盛大,孙怀瑾虽平日行事狠厉,但受过他照拂的人却更多,拜祭的人甚至有从国外专门赶回来,络绎不绝从早到晚都未停,这一个月,S城铺天盖地的报纸新闻网络头条,全是孙怀瑾的死讯,孙觉当天听到孙怀瑾出事,一口气没上来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辗转几回生死线才抢救了回来,秦子棠和林霜的婚礼被搁置了下来,孙家闭门不出。
  而此次来的都是至亲好友,莫绛心跟着孙觉和许墨,后面跟着孙怀瑾的发小及朋友,都是莫绛心的熟识,连常年在国外的杜衡也赶了回来,只是未料想到中间还有许越,她不免有些诧异。
  莫绛心走到地方,抬眼便看见了漆黑的大理石墓碑,上面新刻着孙怀瑾的名字,冰冷生硬,她一口气没提上来,摇摇晃晃退了两步被陆尔冬扶住。
  连日来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滴水未进全靠注射葡萄糖维持着,她每日每夜的躺在床上,看太阳升起然后落下,看暮色四合,朝阳初生,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本以为自己是能够冷静地面对他的死,穿了他最爱的衣服,戴上他送给她的耳坠,一如平日见面一般来看他,面对的是冰冷的墓碑时的时候,远不如她想象的镇定。
  自得知消息后,孙觉身体日况愈下,他沉默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孙怀瑾的墓碑愣神,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苍老了一般,鬓角全白,皱纹似沟渠横贯在脸上,不过看着众人拜祭了一会儿,身体便支撑不住,被许墨推着提前走了。
  “我想一个人陪陪他。”莫绛心站在他的墓前,沉默道。
  “我留下来陪你!”陆尔冬担忧着上前握住她的手,莫绛心的手凉得骇人。
  莫绛心摇摇头:“不必了,我等会儿就回去了,我没事的。”
  众人也不好再勉强,看莫绛心神色无异也便放了心,呆了一会儿便一起离开,直至与于意杜若等一干人分开,许越都跟在一起。
  走了一路,众人均是沉默,直到走出了墓园,易家言却一个拳头挥向了身后的许越,许越不知是躲闪不及还是根本没想要躲,结结实实地挨了易家言的一拳,被打倒在地上。
  杜衡常年不在S城根本不知道其中缘由,当下没反应过来,景凉见状急忙把易家言拉住,陆尔冬也是愣在当地。
  易家言的眼睛猩红:“许越,是你对不对?一切的是都是你和秦氏党羽搞出来的,你怎么还有脸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许越神色一僵,却当即恢复过来,他站起身,抬手擦掉了唇角的血,淡漠道:“易少,凡事都要讲证据,你我都知道,孙怀瑾的死是意外。”
  “意外?那你在老爷子八十大寿搞出来的那些事是为了什么,我不是容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容忍你肆意胡作非为,可我易家言却要看一看,四家失衡,你许家究竟会不会为了保全你一个许越葬送整个家族,还是依靠那尚不成气候的秦峻?”
  许越的脸色陡然一沉,语气锋利:“易少是什么意思?”
  未待易家言说话,一旁的杜衡却眉眼冷厉的插了话:“意思就是,许越,若是我们查出来你与容之的事沾染半分,我们四家就会联手对付你和秦峻,容之的江山,就算他生前不想要,要拱手相让,我们也要让你们得不到。”
  许越抬眸,易家言,景凉,杜衡三人的眼里没有半点玩笑,四家之三的继承人,在孙觉病重,秦子棠尚未登位,孙氏重创岌岌可危的时候,明明可以联手打压甚至瓜分孙家,却不约而同地选择站在孙怀瑾身后,帮他保住孙家。
  他未再辩驳,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三人,便转头离去,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他也不想管,走回车里,关上门,车内全是寂静到可怕的空气,他靠在方向盘上,眼角终落下一滴眼泪,迅速消散在空气里,连同他苦涩的呢喃:“容之哥,为什么不干脆连我也带走?”
  心里早从得知孙怀瑾死讯的那一刻便空了一大块。恨了那样久的人,突然有一天就以这种可笑的方式离开,他也曾这样站在孙怀瑾身侧,交付全部信任和敬仰,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如今,却只剩他一个,形单影只的活在这孤苦世间,生不得死不能,孙怀瑾啊,你还真是残忍,这才是你的报复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落花时
  莫绛心在孙怀瑾的墓碑沉默的前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日头晒得她额角渗出汗,她才回过神来,走到墓碑旁的槐树旁坐下,手指摸着槐树粗糙的树干:“容之,你看,这株槐树没有我们家里的那株刺槐长得好,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看过了,你宝贝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怕我不会照顾,可是你又不在,我不知道找谁……”
  更像是平日里对他撒娇的模样,她唇角带着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她才站起身,抬眸看了一眼残阳,笑容却越来越淡,带了悲凉:“我真是被你宠坏了,宠到让我几乎忘记我生来便是带有厄运的。可这厄运,我从未想过会是你。”
  她顿了一顿,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佛珠攥得更紧,指尖掐进肉里:“我宁愿死的是我。”
  “他怕是更舍不得的。”突而,一道女声自莫绛心身后响起,带着疲倦。
  莫绛心回首,看见是去而复返的许墨,不免有些诧异,因为她手里还拿着拜祭品,许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她指了指山坡不远处的另一处墓碑:“陪我一同去拜祭一位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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