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量避免抛头露面,罗慕玉坐镇营帐之中,伏案工作,出去联络之事,大部分交给丫鬟来做。
既然已经选择帮自家二姐一把,许多事儿便豁出去了,戴帷帽、裹丝巾完全不必,既然本人已经认栽了,再如何遮遮掩掩,也盖不住她已成西山大营辖女都军从八品副都头的事实。
调令从枢密院发出,盖了大红官印,送至罗府中,罗大太太捏着薄薄的一张纸,差点没气昏头。
等到两姐妹说说笑笑回来,罗慕英抬脚踏进母亲的院子,罗大太太瞪着眼儿,指着罗慕英脑门骂道:“你你你,你是如何当姐姐的,竟然拐了妹妹去做武官!当真是胡闹之极!”
女都军一事由景仁帝特批,都内事务全权由罗慕英负责,一切任命由都头递交申请,枢密院只负责审核通过。
因为都军一级实在太小,罗慕玉的任命根本没往上走,是故连罗大将军都毫不知情,便被枢密院吏房副承旨大笔一挥,给批了下来。
罗慕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任罗大太太狠狠地戳头,她挺着胸脯,铁骨铮铮地狡辩道:“军务繁杂,我打理不来,母亲,你知晓的,我对此无甚天赋啊。我在外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比妹妹更合适的人选了,妹妹通晓理家之事,全归功于母亲栽培,母亲您想想,不只有妹妹最为合适么。”
军务的确繁杂,还与营中各房对接。
光是每天的汇报,便有固定的一篇长文,女都军还比较特殊,三天得上个折子呈于枢密院和景仁帝,更别提其余与军中各房对接之事,调草运粮,衣甲弓枪,备马杂课,不一而足,没点打理水平之人坐镇,还真搞不来这么多事儿。
西山大营各令史都是武举考出来的,男人天生对军事敏感,女人要做得和他们差不多,必要有十分高的素质方可。
要选出擅长此道的女人,不仅要懂得军务,还要有坐镇掌家之才能,放眼全京城闺秀,唯一适合的,仅有罗慕玉而已。
究其根本原因,罗慕玉上辈子便是一家外企的行政经理,不知处理过多少杂活,穿越过来之后,自小跟在罗大太太身边打理家务事,年纪小小能观出其天赋了,如今管理起仅有四十人的队伍,其实真心不算太累。
其实,只要理清楚四个要点:武器、铠甲、粮食、马匹,其他的归于杂物一类,各项杂物大类又分门别类,一一制册,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罗慕玉来说,并不算太困难。
之所以姹紫和嫣红弄不来,是由于其他令吏不合作的缘故,人家不肯拿册子来核对,凭自己脑瓜子想,想破了头都和原本的章程不一样。
罗慕玉是罗大将军嫡女,挂着一个让人记不住那安分名字的安平县主,还是未来的阮国公府正二品夫人,令吏们堪堪九品芝麻小官,下辈子嫁人都不一定有她品级高,听说罗慕玉来到西山大营,杨指挥使几乎是亲自迎接,军需官令吏们一溜站旁边听训。
杨指挥使都给面子了,谁还敢私下给女人们苦头吃?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罗慕玉才去了两次,便将所有军务打理得清楚明白,令罗慕英叹为观止,大呼原来这副都头,天生便是为妹妹准备的,谁再瞧不起打理家事的女人,她罗慕英便第一个和他过不去!
但是,如今和罗慕英过不去的,没有别人,仅有罗大太太一人罢了。
罗大太太被罗慕英噎了一口,气得想拍她脑门,奈何罗慕英个头太高了,只能戳到她额头。
更何况,罗慕英皮糙肉厚的,特别耐打,罗大太太那点力气,和挠痒痒似的。
“你妹妹三年后便要嫁人,如何能与你在外头厮混!”罗大太太抿着嘴,显然已经怒极。
“母亲,您坐,先消消气儿,”罗慕英死皮赖脸地将罗大太太扶过去,准确来说是半提半拎过去,将罗大太太似玩偶般摆在榻上后,罗慕英拍着胸脯保证,“母亲放心,妹妹只是暂行打理,待得都军运行得当之后,再寻人接替不迟啊。”
“更何况,妹妹都已经定亲了,陛下赐了旨意,难不成还会跑了不成?阮国公府敢因为此事抗旨?”罗慕英嘻嘻笑着,“妹妹是为我大齐军民做贡献,谁敢嫌弃她,陛下保准第一个不答应。”
罗大太太烦着白眼,景仁帝答不答应她不知晓,反正她绝对不答应!
“不行,女子哪能随意抛头露面,我是对你太过放纵了,才养出了你这狂放副性子……”罗大太太气呼呼地说道,罗慕英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
“母亲,军令如山,妹妹如今是副都头了,您不准也得准。”罗慕英撂下一句话,差点没将罗大太太气得倒仰。
见罗大太太即将暴走,罗慕英赶紧上前解释,好言好语地劝道:“母亲,届时妹妹称病推了官职便是,我就只借一段时间,可好啊?您就同意了罢?”
罗慕玉躲在院子外头,听见里头又吵又嚷的,心惊胆战,就怕罗大太太气晕过去。谁知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里头居然安静了下来,罗慕玉心中大呼大夫开的药方厉害,罗大太太心脏是越来越坚强了,连这种事儿都能被劝平了。
准确说来,是罗大太太没力气和罗慕英争吵,罗大太太将罗慕英赶走之后,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等到罗大将军回来,罗大太太将此事一说,罗大将军直接楞住了。
说了一句“胡闹”之后,罗大将军出去寻罗慕英、罗慕玉二人去了。
罗慕玉恰好在罗慕英房里,罗大将军一下逮了两个人。
将罗慕英狠狠得骂了一通之后,罗大将军又转过头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和细语地询问罗慕玉自己的意思。
“女儿知晓父亲所担忧之事,无非是怕国公府听见不好的名声。”罗慕玉很谨慎地开口,“今后的日子还长,即便是我坐了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嘴巴长在他人身上,我若为了他们而活,岂不是事事都要委屈自己?父亲您也知道,国公府二房乃是公主,三房虽然表面安分,背后却不是那般,今后必定有诸多后招等着。女儿认为,女人的天下,并不是只有那片宅子,趁女儿还没嫁出去,便想做些顺从自己心意之事。”
杨雨柔贤良淑德,堪称模范少奶奶,即便如此,在外一样有难听的传言。名声固然要紧,但却成为自己的束缚,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杨雨柔在明德侯府谨小慎微,为各大小事和其他女人开战,之时,罗慕玉便觉得心累,她决不能容忍自己的生活变得和杨雨柔一样。
罗大将军叹了一声,养女儿的确是好,但是,女儿嫁出去之后,便要沦为妇人,生活,便不一样了。靠着夫君的宠爱过日子,断是不能长久的,那么,女人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便是套上封建妇德的枷锁,将自己限制在条条框框,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夫君的尊重,从而站住脚跟。
全天下女人皆如此,不然也不会有媳妇熬成婆的说法了。女人,的确伟大。
选择这样一条路,虽然拥有荣华富贵,但实在太委屈自己,罗慕玉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心中逐渐明朗,她想成为另外一种人。
一个独立的女性。
虽然在大时代背景下,身份上无法全然独立,但是,她想要证明自己,她拥有和男人一样的才能和智慧,她也能利用机遇,充实生活,和罗慕英一起证明给天下人看,女人并不是依靠男人的附庸者。
就好像,当年罗家女将所作所为一般。
见罗大将军露出怅然之色,罗慕玉又补了一句,笑了笑,“当然,女儿会注意影响,不让他人曲意误解。”
她相信,阮轻楚断不是一个小心眼之人。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罗大将军看着罗慕玉,如山岳般站在原地,他高大的身躯诠释着,必要为儿女遮风挡雨。
他想让女儿过得幸福,过得安康,但是,谁都知道,哪有轻易得来的幸福和安康,每一位妇人的背后,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只不过,万事要小心,莫要伤着自己。”
罗大将军叹了一口气,女儿的确长大了,行事稳重,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只希望,女儿一世喜乐,便好。
有罗大将军在旁劝着,罗大太太自然很快地恢复过来,实在拗不过两姐妹同时的诉求,罗大太太最终松了口,只允许罗慕玉留一年。
有了罗大太太的允诺,罗慕玉前往军营更加方便,为了安母亲的心,她每日出门,身边必要携带十名随从。
女都军没啥不好能见人的,都头罗慕英自然很高兴拉出来展示,于是,每日早晨和傍晚,在京城的官道之上,都能见到一队女兵英姿飒爽地骑着高头马而过,她们着绛红衣袍,身披轻甲,腰悬利剑,锐不可当,豪气干云,丝毫不比男儿逊色。
女都军的肆意张扬,一时在京城引起了轰动。
景仁帝某一次实在无聊,偷偷摸摸出宫来敲,谁知路上两道早站满围观人群,他挤了半天都没挤进去,气得景仁帝吹胡子瞪眼的,亲自跑西山大营瞧热闹去了。
听见皇帝亲临大营,得见圣颜不多的杨指挥使吓了一跳,赶紧传令下去,令附近四都整顿士兵,严阵以待,不得有任何越矩行为。
至于女都军那一边,距离较远,而且人手不足,杨崇欢很没有眼色,并没有将女都军给拉出来溜溜。
景仁帝本意便是来看女都军,谁知杨崇欢拉了一票糙汉子,他随便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趣,嘴上夸了杨崇欢几句,便令他解散队伍,带着太监和锦衣卫四处溜达几圈,摸至女都军区域,来一通微服私访。
一般旅游,大多会冲着主建筑而去,景仁帝不熟悉地形,直接往最中央的主帐篷过去了。
罗慕玉恰好清点完册子,正坐着收尾工作,她对着协助的翡蓝和姹紫,不紧不慢地道:“王令史特地拨了三百两银子,其中,一百两用于购置士兵衣物鞋袜,近儿训练密集,兵士鞋袜倒是坏得快,存些备至着必定有用处,另外,再买些针线,许多破损衣裳扔了怪可惜,毕竟是朝廷的银子,咱们是女人,缝缝补补哪里不会了。”
“再花用一百两添些米油醋,这个月给她们放两日假,若让她们回去空着手儿,今后哪里还有人愿意来……”
景仁帝在帐外听了好半会儿,心道,难怪罗慕英将女都军打理得井井有条,敢情后边有帮手坐镇!
他又想起御案上从西山大营女都军呈上来的折子,折子内的字清清秀秀,内容条理分明,并且言之有物,无半分浮夸之意,当时,他便怀疑着,以罗慕英的炮仗和急躁性子,怎么可能将军务一一耐心呈报。
估计,在那折子中,只有零星提到几句的训练和巡逻之事,才是她罗慕英的手笔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成绩下滑的厉害,感谢一下支持正版的读者~!
还有希望各位能支持下正版,恩恩qaq泪目~~~
jj最近偶尔会抽,听老大说是服务器调试,过几天就会恢复原状,而且会升级,咱们这几天忍忍哈。。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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