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恶魔联盟

骤眼之下，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且还有残废伤患的人，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席坐于半圆前面的一人。
  (衪就是圣子?)
  (对！不会错的，一定是衪！)
  比尔加快脚步向人群走去，他越走越快，蹒跚的步履连走带奔。他木无表情，内心空白一片，但盯着那人影的双眼却发出如烈日般的光芒。
  他的耳边好像传来丝姆的声音，但声音很低，若有若无，彷如错觉。比尔不肯定，也听不清楚，故他不加理会，断续向人群奔去。
  那儿就是时光隧道的尽头吗?这儿就是一年前吗?
  比尔与那人影的距离越来越短，越来越短，他仿佛见到了时光隧道的终点，一年前，不，是二千年前的光景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浮现。
  丝姆慌忙地绕到比尔的身前，脸上似乎带点生气。衪两眉轻轻竖起，又黑又亮的眼晴带着不满的神情望着比尔，一双小嘴巴更激烈地说着什么似的。比尔驻足，瞥了衪一眼，他尝试聆听丝姆的话，却听不到声音。他不耐烦了，竟忘记了丝姆是精神体，并伸手想把衪拨开。
  比尔的手穿过了衪的身体，丝姆大吃一惊，立刻跳到一旁。
  (到了！)
  (见到圣子的脸了！)
  (啊！我回到了二千年前吗?)
  (这儿是什么地方?迦伯农?加利利?还是耶路撒冷?)
  比尔断续走着，距离人群只有十多米左右。
  圣子正慈祥地向人们讲道，每人皆专心与虔诚地倾听着。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比尔的接近。
  然而，比尔的脚步却渐渐缓慢下来。
  最后，他停下了脚步。
  距离人群还有七，八米。
  此时的他竟有股想逃走的冲动。
  丝姆又走到比尔的身前：“你刚才为什么不理会我?还伸手拨开我?”丝姆微带气愤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比尔的耳里。
  比尔没有回应，他依然望向圣子，但双脚却后退了一步。
  一阵风吹过，拨弄着比尔的发丝，双目在风中充满迟疑。
  比尔低下头，站立，寂然不动。
  丝姆孤疑地看着他。
  “比尔你真是蠢材……”他低声地咒骂自己。
  他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全身的每一寸股肉正微微抽搐。
  他再一次停下。
  依旧阳光普照，白云片片，一阵微风吹向他。
  “你……没事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丝姆的气愤已转为担忧。
  “蠢材！”他再次咒骂自己，声音比刚才稍大。
  “小伙子，请过来，来到大家的身边。”一把充满关爱的声音传来，把比尔从内心的旋涡中惊醒。
  比尔连忙抬头，望向圣子。
  圣子的脸上挂着微笑。 
 第三十四章 时光隧道·二
 
  比尔坐在人群中，正聆听着圣子的讲道。
  陪同比尔到来的丝姆则坐在他的身旁。
  “天是上帝的宝座，地是上帝的脚凳，耶路撒冷是大君王的城……”圣子正襟席坐于地，他目光慈祥，嘴巴缓缓挪动，用温和的语调诉说着天国的话语。
  圣子的一言一语在众人间穿梭，仿佛把人们带到另一个世界。他们默默倾听，没有作声，目光皆不约而同地望向圣子，内心已被衪的话深深牵引。
  “为罪恶悲伤的人多么有福啊，上帝要安慰他们……”
  太阳依然在天空中散发暖意，蓝色的天空被画上朵朵涂云，风偶尔吹动，偶尔停下，广场中不时有路过的信徒片影，并泛起阵阵足音，但听道的各人却毫不察觉，他们的眼里只见到圣子，耳里只听到天国的福音。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倾听着圣子的话。
  此时的比尔坐在人群中，他默不作声，举目望向圣子，但目光却充满黯淡茫然，内心更忐忑不已。
  他听着圣子的话，不但完全感不到半点亲切感，而且还有一股莫名的厌恶。他感到圣子的话在温柔中却带着呕心的虫卵，并在空气中暗暗传播。他浑身不自在，并感到数条虫蛆已在他的身上蠕动着，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数十条，不！是数百条虫蛆！它们蠢动，并一口一口地咬着比尔的皮肤，吸吮着珍贵的鲜红血液。
  “要爱你的仇敌，并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圣子依然用温柔的语调讲道。
  比尔感到内心一痛，一条虫蛆仿佛已进入了他的心脏，正一口一口地，贪婪地品尝着鲜嫩的肉质，一条，两条，三条，成千上万！他的体内已塞满呕心的小虫！正疯狂地撕咬着他的内脏！
  比尔想呕，因为它们已塞至自己的咽喉，一股可怕的燥动在喉内乱窜，他无法呼吸，快将窒息！他不但感到呕心，而且还有一股难以抑压的愤怒，他不能容忍可恶的虫蛆在他体内肆虐，他更不能容忍传播虫卵的圣子！不能容忍！突然，无数虫蛆如大瀑布般从他的口中飞泻而下！
  “圣子大人！我有问题想问！”安静的人群中突然响起比尔的声音，那声音蕴含着微微的愤怒。
  他的话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圣子也停下讲道，和蔼地看着比尔。
  比尔眼巴巴地盯向圣子，但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
  “请讲。”圣子语气温和，并伸出右手，示意比尔说下去。
  比尔却仍然沉默，心里根本不知道要问这什么。他感到自己异常尴尬，内心更已七上八落。
  “你要问什么?快说来听听呀！”身旁的丝姆也催促他了。
  比尔依然瞪着圣子，过了十秒左右，他终于慢慢地张开嘴巴：“我问你……在这儿的人当中，到底有谁是真的相信你?”
  此言一出，大家吃了一惊！
  丝姆诧异得睁大眼看着比尔。
  只有圣子依然冷静，衪缓缓开口：“这儿的人不必相信我，大家要相信的是上帝；我只是上帝的代言人，只有衪才是大家的真正主人。”
  比尔目光散乱地呆了片刻，然后他再次瞪着圣子：“那么你知道他们为何要坐在这儿吗?”语气已有明显的怒意。
  圣子察觉到比尔的想法，衪沉默，目光哀怜。
  一股内心的冲动迫使比尔站起，他开口道：“让我告诉你吧！我们要坐在这里是因为大家已无处可归，我们的家被破坏了，亲人死了，朋友没有了，以往的和平消失了！结果我们只能坐在这个据点里，听你讲道，说不定他们明天就要像野兽般被你们驱使，上战场杀敌呢！”
  平和的广场突然增添了强烈的火药味，大家不约而同地向比尔投以惊讶的眼神，只有圣子仍哀怜地沉默着。
  比尔感到胸口一阵痛苦的炽热：“是灭世！是灭世！没有灭世，我们就能过着和平的生活，人类之间就不用互相残杀，大家都不用过刀锋枪口的生活，我们能够和亲人朋友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用再被你们驱使！”比尔双眼向四周一扫，“看啊！四周颓垣败瓦，我们的文明几乎没有了，无数的生命消失了，连……连……”他呜咽，掩着嘴巴，“连过去的回忆也变得无比陌生！我们要怪谁?怪谁啊?怪你！和怪你那个常常挂在嘴边的上帝！”
  比尔的双眼通红，他无法控制自已般口若悬河地说着，并双手握拳，射出愤怒的目光：“恶魔没有重视过我们，把人类当作贱民看待，有需要时就派我们上战场，高兴时就把我们随便杀掉，我们是贱民，不！是蝼蚁，我们被一捽，只是一捽！就死了，粉身碎骨！衪们从没有重视过我们！”他停顿了片刻，眼神呆滞散乱地看着前方，突然他再次说话，“啊！对了，还有沙利叶大人，衪很重视人类啊，可是也死了……唉！为何衪要死?恶魔的信徒今后惨了……其实惨的不只是恶魔的信徒，在座的大家也惨透了！大家不要被圣子的话所蒙敝！”
  比尔此时指向圣子，眼中的烈火仿佛即将喷出，他对着群众大吼，“衪和恶魔根本是同类！衪们毫不留情地灭世，用火雨，闪电，冰雹，血海把我们杀死！衪们……衪们和恶魔一样，根本没重视过我们，只是把我们当作战争的工具，并且说些漂亮的话，用圣经的经文像驯服野兽般把我们控制！你们看衪，是多么虚伪！呕心！”
  “既然你是如此看我们，你为何还要来?为何要投靠我们?”说话的并不是圣子，而是丝姆。衪脸色十分苍白，但仍用不服输的语气质问比尔。
  比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呆了般看着丝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觉得自己如大海中的一艘小船，被一个滔天巨浪淹得方寸大乱，大失方向。
  丝姆见到比尔的模样，衪痛苦地低下头，回避他的呆然目光。
  “哈哈……”比尔干笑两声，“我是贱民……人类都是贱民……我们只能被天使和恶魔玩弄，衪们高高在上，而我们则是地上的虫子！”他刻意提高声调，“对啊，不要惊慌，我们的确是虫子，是地面上那种一下一下慢慢蠕动的黑色小虫！我们只能在地上爬，遇到天使或恶魔时就要艰难地向天空曲起身子，双眼朝天地向衪们膜拜，然后……然后！”他停顿片刻，嘴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然后……衪们就把我们一脚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