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477章


有何消息?”刘威性又急眼又尖,还是一个大嗓门。
“小声些。”窦辅白了他一眼,“离着八里地都听见了,什么都藏不住!”这话明是说刘威,实是说曹丕。
曹丕怒气未消,兀自指着朱铄的鼻子数落着:“你给我出的什么主意?挑着东西挨家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想谋世子之位,与贿赂何异?我这张脸往哪儿放!”
朱铄低着头心中暗想——我主意不高明,你要是高明就别听啊,听了还埋怨我!嘴上却道:“我也是为公子着想,好心办了坏事。”
吴质笑道:“天下的庸医治死人,哪个又不是出于好心?你不是出谋划策的材料,以后别瞎搀和了。公子也无需在意,这等事算不得什么。再说三公子不也派丁仪到处打点嘛?大家心里有数,咱顶多只输了半招。”吴质前几日外出公干,朱铄才闹出这么个乱子,若是有他在,绝不会让曹丕办傻事。
曹丕气哼哼落座:“此事已成市井谈资,若叫父亲知道如何得了?”
“丞相已经知道了。”窦辅指着院里那口箱子,“这箱蜀锦就是丞相让我送回来的。”
“什么?”曹丕一惊,“怎会落到父亲手里?”
“西曹掾崔琰上缴的,说您府上的人送礼,他不敢受,送东西的放下就走。他没法处置,直接交丞相了。”
曹丕脸都白了,回头狠啐了朱铄一口:“你派谁给崔琰送的东西,这么不会办事!”
朱铄硬着头皮道:“哪派别人了?就是我亲自去的。”
“好!真好!”曹丕气乐了,“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毁我?”
朱铄委委屈屈道:“我并无过分之处,是那崔琰性子古怪,我磨破嘴皮子他都不肯收,只能放下便走。再说不敢收的又不只他一个,可谁像他这么不会做人,还把东西给丞相送去,这不是故意寒碜公子嘛!”
窦辅却道:“你还说人家不好,崔季珪明知是你干的,都没提你名字,分明有回护之意。丞相想把这箱东西正式赐给他,人家没要,这才命我还回来。崔大人哪儿不公道了?”
吴质也忍不住了:“君子怀德,小人怀惠。似钟元常、崔季珪这等道德之士,你给他送东西跟打他脸有什么分别?只有下三滥的无赖俗吏才索贿。”
朱铄不敢顶曹丕,却对他们不服气:“别说这个,先朝也有明收贿赂悬称卖官的时候。”
吴质见他还敢顶嘴,叱道:“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好的不学,偏偏学混账的。贿赂公行位以私进,那等朝廷从上到下都是无赖!”
曹丕掐了掐眉头:“说这些都没用,父亲对此作何态度?”
窦辅喘了口粗气道:“丞相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我把这东西给您送回来。”
“他没发脾气?”
“没有。”
即便如此曹丕还是惴惴难安,父亲这招比公然训教还厉害,这是叫他自己咂摸滋味啊!要是再有曹植从旁说闲话,那可太不妙了。
“还有……”窦辅又道,“我正要出府时,夫人派仆妇传话,叫我顺便请您去一趟,夫人有事跟您说。”
父亲知道也罢了,怎么连母亲都惊动了?曹丕越发头疼:“真是母亲叫我?该不会我父跟她提起此事了吧?”
“这倒不知。”窦辅摇头,“不过曹纯将军因病告歇,丞相原定午后亲往军营巡查,想必这会儿不在府里。”
朱铄当痰盂叫大伙训了半天,闻听此言蹦了起来:“糟了,主公巡营,我得赶紧回去!”
“快走快走!”曹丕急忙扬手,“没事别来找我,避避风头吧。”
“您也别耽搁,夫人召见,快去才是。”朱铄一溜烟跑了。
曹丕看着那口箱子,跺脚道:“唉!我也是遇事则迷,怎么错走了这么一步?坏了名声不说,还拉下许多亏空。”他毕竟还是公子,没个正经官爵,手头并不富裕。虽是打着嫁妆结余的名义送礼,可哪来那么多锦缎?都是向刘勋、刘威叔侄借钱置备的,欠下的账还不知怎么还呢。尤其前几日曹操突发奇想,要把从匈奴迎回的蔡邕之女蔡昭姬许配给鳏居的屯田都尉董祀,还要另赠份嫁妆,曹丕不敢不办,搞得亏空越来越大。
刘威哈哈大笑:“小事一桩,给公子用钱还能叫您还吗?我回去跟叔父知会一声,这笔账就算没有了。”
“多谢贤弟!”曹丕连忙抱拳。
“不敢不敢,”刘威起身,“以后用钱只管找我,都是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曹丕却道:“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这份情谊实在难得啊。”他实是有感而发。曹营文武中最能敛财的就是曹洪与刘勋,名下不仅有大量田亩,而且偷着放贷取利。曹丕需要借钱当然最先想到曹洪,可那位叔叔不仅爱财而且吝啬,硬是一毛不拔,曹丕无可奈何才又寻到刘家。哪知刘威出手这么大方,亲戚还不如朋友呢!
“公子过奖,快走吧,夫人召见要紧。”
“是是是,稍待一时,咱们回来再聊。”曹丕叫上两个从人,忙不迭去了。
望着曹丕远去的背影,一直未开口的司马懿打破沉默:“刘兄,公子借贷之事倒也罢了。但要晓得盛极便衰的道理,令叔父如此竭力敛财,恐非益事。”
有道是富贵骄人,刘威把嘴一撇,全不放在心上:“怕什么?我叔叔与曹家乃是旧交,谁不让他三分?再说现在早不是当初新建许都的时候了,严酷执法之人都调任了。满宠若非在汝南执法太严,何至于被派往襄樊驻防?薛悌、王思之流被免去长史之职调回军中,就是那个长社县令杨沛,听说也被许都官员弹劾了,擅自用刑打死人命,正在大牢里待罪呢!谁还管得了我们?”
司马懿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并不与他争辩,心中却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丞相罢黜酷吏不过是战败后缓和矛盾的权宜之策,你还当真了!
其实司马懿本不屑于与刘威为伍,只因刘勋正室夫人王氏无子,又爱慕上司马氏的一个女子,正谋划着休妻另娶。这女子论起来算是司马懿的远亲,两家因这层关系有了来往,司马懿更是借着刘威攀上曹丕这条船。当初他不愿入仕,可既然当官就得入乡随俗。曹操要立的继承人就是未来丞相,还可能是日后的皇帝,保对了主子就可以当佐命功臣,这么大的诱惑谁不想捞一把?
吴质一直默默不语低着头,见他们不再说话了,突然叹息道:“我有点儿担心公子。”
“担心他被夫人训斥?”窦辅问。
吴质摇了摇头。
“担心三公子进谗言?”刘威道。
“那不可怕。”吴质茫然望着空荡荡的院落,“人若身正影直,旁人何能害之?”
司马懿接过话来:“我明白,你是怕公子遇事瞎揣摩,错把崔琰那等耿介之士当成对手,无缘无故给自己树敌。真正忠于国事的社稷之臣可不能失去。”
吴质瞟了他一眼——说中了!
“您放心吧。”司马懿摆弄着衣襟轻描淡写道,“社稷之臣若是不明事理不念嫡庶,果真与公子为敌,那就不算真正的社稷之臣了。若非真的社稷之臣,丞相还在乎他们的立场吗?”
吴质想想,这话还真有些道理,不禁点了点头。
【曹植结亲】
母亲召见不能不去,曹丕揣着满腹忐忑进府,向掾吏打听,得知父亲果真去大营了,这才松口气,转过听政堂去了后宅。
邺城幕府以前是袁氏所居,一应建筑本就很考究,此番重建堂舍再度加宽加高,就连后宅也比原先气派了不少。院里新铺的青石方砖,两旁栽种桑柳榆槐,阳春时节花香宜人;左边是众夫人所居的房舍,名曰“木兰坊”;右面是诸位少年公子居住,名曰“楸梓坊”;转过温室小阁,当中一座新建的正堂,斗拱起脊前廊后厦,门楣挂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鹤鸣堂。
曹丕来至碧纱帘前,没见几个伺候的丫鬟,又听里面隐隐约约有女人说话声,忙退后两步,轻轻咳嗽两声道:“孩儿告进。”
立时传来卞氏的答话:“我儿不必多礼,进来吧。”
曹丕这才微掀纱帘,低头走了进去,却见不止自己母亲,众夫人都在。堂中央并排列着三张坐榻,卞氏坐在中间,一身日常衣装,半点儿珠翠都未戴,膝头卧着四岁的小儿子曹熊。左边坐的是环氏,低着头一脸倦怠之色,自从曹冲死后她总是这般闷闷不乐。右边坐的却是王氏夫人——说来也怪,这位王氏乃再嫁寡妇,当年在宛城因她之故曹操痛失嫡子曹昂,可王氏却没因此失宠。论资历她跟曹操不算很早,论容貌不及杜氏、赵氏等,三十多了也未养下一儿半女,却因知书达理处事公道被所有姬妾敬重,连曹操也另眼相看,故而能与卞氏、环氏并席而坐。
杜氏、秦氏、尹氏等都在一旁坐着,见大公子来了,连忙起身。至于宋氏、周氏、李氏、赵氏等姬妾连座都没有,一见曹丕赶紧道万福——人家是正经夫人养的,又是老大,不能亏了礼数。
曹丕怎敢承受,拜倒在地:“给母亲和诸位夫人问安。”
环氏与卞氏情同姊妹倒也罢了,王氏不敢担他的礼,倾身相让:“大公子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
卞氏却笑道:“咱们姐妹面前哪有他的座位?不过是嘱咐几句,说完便打发他走,省得他嫌咱们这些婆娘多嘴。”一席话说得诸夫人掩口而笑。
曹丕见母亲面有喜色,想必不是祸,心里更踏实了,也跟着凑趣道:“昨天您那儿媳还说,要抱叡儿进来陪母亲解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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