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依酒

第97章


“阿初。”
石晏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她点头示意。
周遭的眼神着实令人不适,初然忙拉了穆信挤到里桌去,挨着石晏坐下。背对着这群人什么也瞧不见,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点,她大松了口气。
“我们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没让你等多久吧?”
石晏静静地看着穆信在对面坐下,表情平淡无波:“没事。”
桌前摆着的是一壶屠苏酒,除夕佳节正该饮此岁酒。
空气压抑烦闷,初然打开窗,倚着墙往外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这地方风景这么好,想来要花不少银子吧。你也真舍得。”
石晏没有答话,只随手端起酒杯,自顾品尝着。
没过多久,楼下的伙计便端上来茶果酒水和点心,托盘里却没有菜,初然倒也没在意,心想着也许是人太多故而厨子忙不过来。
她伸手倒了杯茶,余光瞥得身后的人仍旧双目灼灼,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紧张兮兮地凑到石晏耳边低低道:
“旁边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瞧着凶神恶煞的?”
“他们?”石晏莫名的勾起嘴角来,笑得冷淡,“他们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初然险些没被茶水烫着,压低了声音朝他挤眉弄眼,“你何时交了这些朋友,我怎都不知道?”
“要做捕头么,自是应该广交朋友。”石晏说得风轻云淡,却抬手取了酒壶给穆信和自己满上。
话倒是对着初然说的:“阿初,听闻你们要去江南了?”
“是啊。”初然噙着茶水,听他一问,顿然荡开笑意,“穆大哥方才已同王爷辞行了,明日我们就准备启程。正巧今天也来和你道别。”
“哦,是么?”石晏轻轻捻起酒杯,眼中似波涛深海,“那我可得好好敬‘师父’一杯了。”
分明闻得他口气中的异样,穆信虽是疑惑,却仍旧站起身来,举杯。
“石晏,我的功夫大半已传授给你,没什么能再教给你的了。往后切记要勤加练习,莫要偷懒。”
他眼神微有些波澜,喉头轻轻哽咽:“多谢师父教诲。”
几乎是同时,两人相对仰头饮下酒水。
石晏垂头将酒杯放下,却没有坐回去,他在原地静默了少顷,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神情坚定地抬起了头。
“穆言之,今日请你前来,是我有话要问你。”
头一回听他直呼其名,初然转过头,有些讶然:“石晏?”
穆信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继而颔首:“你说。”
“十多年前,你在江湖上可曾有过‘血影’这个称号?”
穆信顿了片刻,并不否认:“是。”
石晏呼吸有些急促:“你所使的佩剑,可是鱼肠?”
他仍旧点头:“是。”
“你曾在明月山庄做过杀手,对吗?”
“对。”
即使是初然,这一瞬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她不知石晏这一番问话到底何意,只看着穆信神色平静,又见石晏唇角时时抽动,仿若在强自忍耐。
周围坐着的江湖人士,不知何时已向这边看来,手里的茶杯尚且温热,她却觉得被寒意渗透。
楼下人声鼎沸,楼上却是暗礁险滩。
“好……好……”石晏往后退了几步,唇边浮起一丝苦笑来,他缓之又缓地抬起手,食指直指他鼻尖。
“既然你都承认,那我且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洛阳龙门客栈。”
穆信的神情,在听到最后几个字的瞬间蓦地改变,他双眸暗沉凝重,眼底里仿佛海浪翻滚,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
“对,是我!”石晏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木桌霎时裂作两半,他压抑着声音,却清清楚楚说道,“我就是被你灭了满门的,方家后人。”
“……方家……”穆信喃喃念着,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方家……你是方大人的……”
“方大人?”石晏自嘲地笑出了声,眼角却分明有泪花,“如今哪有什么方大人,只有遗臭万年的方城江。我本姓作石,可而今连自己的本姓都不能有。穆信,你害得我好惨,让我寻了这么久,到头来居然是认贼作父……”
他说罢,将掉在地上的双锏用脚轻轻一提,拿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穆信。
“今晚,我要你血债血偿!”
就在他拿起武器的那一瞬,周遭满桌的人皆站起身来,手持利刃,仿佛随时要欺身上来。
“石晏,你等一下!”初然完全弄不清当前的状况,忙伸手将他拦住,“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凡事都有商量的,为什么要……”
“阿初,你还不明白吗?”石晏转首看着她,指着穆信的手却没移开,“当年‘洛阳贪污案’的那个栽赃陷害我爹,将贪官名册偷换,让无数官吏含冤而死的主谋就是他啊!”
“可……这怎么可能?”初然脑中蒙地一下,似被千万蚁虫啃食着,她讪讪地笑了一下,“穆大哥不是在王府么?他怎么会……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我怎可能弄错,那日夜里,我亲眼看见他拿着那把剑杀了我爹娘。”石晏愤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一生都不会忘!”
场上一人举刀喝道:“穆信,你让我恩师惨死,我今日是来取你狗命的!”
其余人纷纷随之应和。
“穆信,你害得我哥被腰斩,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就是因为你,知州大人才会无缘无故被套上叛国的罪名,多少人想找你报仇,你倒是好,更名改姓,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我这条被官府追兵砍断的胳膊,都是拜你所赐!”
……
这一刻,就像是回到了那日邱相鸣赴刑场的时刻,满街的百姓,怨愤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穆大银特意去换了件衣服想来换个心情结果就被打脸了,好可怜啊,啊哈哈哈哈。
*
感觉自己好欠揍。。。。
囧囧哒
☆、【江湖不见】
觉察到初然拦着自己的手有几分松开,石晏冷冷地转过头,见她眸中神色闪动,表情分明是震惊后的呆滞。
“怎么?”石晏狠狠咬着牙,说话间视线已慢慢移向穆信,“他口口声声说着要随你去江南,说要和你在一起,却连这个也不曾告诉过你吗?”
听此一话,穆信身形一颤,竟无话反驳,甚至觉得他辞顺理正,言之有故。
半晌后,瞧他二人皆不言语,石晏心知是被自己言中,口气愈发猖狂起来,将初然的手自其胳膊上拿开。
“阿初,这样的人,值得你托付终身么?是你遇人不淑!”
“不、不会是这样的。”初然只觉脑中混乱,手脚皆冰凉一片,她拼命的摇头,时而看向穆信时而又看向石晏。
“不是这样?那还会是怎样?”石晏往前逼近了一分,握着锏的手背青筋突起,“若是觉得我诬陷了他,那他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穆信,你说啊!”
他怒喝道:“我方才所说的,可是信口雌黄?我要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整个醉仙楼里都被他此声撼住,原本喧哗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端着托盘的小二和伙计也僵着姿势,朝这边看来。
心底早已愈合的伤疤再度给人撩开,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难当,穆信顿然感到呼吸压抑而困难,他抬起头,目光却和初然对上。
他从没见过她有这样的神情,双眸中蕴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毫不掩饰地带着些许的期待。
期待。
直到现在,她都还相信他……
穆信不忍再看,嘴唇微微轻启,说出来的话,却连自己都不知是什么。
“是……”
他看着初然,一字一顿道:“他说的,都是真话。”
……
在座的众人皆因他供认不讳毫不否认,纷纷躁起,热血上涌,大声道:
“穆信,你既也认罪,倒算是条汉子,今日与我等堂堂正正打一场!十年恩怨,今朝算清!”
话音正落,就有人提刀纵身一跃跳到穆信跟前,举刀就要往他头上劈下去。
若是寻常,如此漏洞百出的招数自然拿他不住,可不知为何,穆信竟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没看见一般,仍由他刀起刀落。
初然这一瞬才回过神,连忙从腰间摸了一枚飞蝗石掷出去,暗器恰打在那人手腕上,听得“哐当”响声,大刀应声而落。
那人抚着手腕,怒瞪过来,初然却也并不搭理,旋身一转便挡在穆信身前。
周遭之人自不会散罢甘休,一掌将那饭桌拍起,施以内力使劲朝其飞扔而来,初然登时抽出弯刀,顺着木桌桌面一刀划下,只听“啪”声乍起,那桌子被她劈做两半。
不想木桌之后早有两人随势跃上,两把长剑剑锋直逼她面门,初然一手隔开其中一把,另一手擒住另一人手腕,遂而一动内力,竟将两人甩了出去。
众人见着皆是一惊。起初看着初然身形瘦小,武功平平,却不想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一时不敢再上前。石晏知晓她因舍弃生育而练就的武功已成了大半,桃花门最上层的禁忌心法着实不能小觑。
“石小兄弟,这丫头不是你同门子弟么?”那受了伤的剑客抹着嘴角的血痕,皱眉道,“莫非和你不是一伙儿的?”
石晏低头沉思了片刻,收了长锏往前走了几步,初然顺势带着穆信朝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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