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木头美人

第9章


    伙计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学谦柳眉一轩,呵斥道:“还不过来!”
    从未看过这位美貌老板发怒的样子,伙计们心头直跳,再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搀扶男人进了后堂,将他安置在卧榻上。
    另外几个没轮得上搀人的,不等他吩咐,各自去打水的打水,拿白布的拿白布,不多时送到他跟前。
    学谦取出针灸,眼都不眨地接连扎他周身大穴,总算阻止了血液飞速奔流,随后在伤口上洒下止血的药粉,喂他吞下两粒丹药。他接过伙计颤着手递过来的布巾,擦拭掉污渍,伤口的状况此时更显触目惊心——前胸至少有四根肋骨被折断,从不知被什么东西洞穿的伤口可以清楚看到,一根断骨恰恰抵住了肺部,这种情形早该毙命,他现在还有脉息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学谦忽然间转过头,挥手对大夫和伙计们道:“你们出去顾店。”
    等到闲杂人等躲避瘟疫似的都走光,他才抓过缩在一边、显然惊魂未定的春及问:“你说他不是凡人,怎么会受伤?”
第六章
    春及看着男人的失血被止住,稍微露出放心的表情,闷闷地道:“他只是不会死罢了。”
    学谦严峻的脸色稍稍缓和,追问:“不管怎样都不会死?”
    春及点头。
    “以前遇到这种事,你是怎么办的?”
    春及喃喃地道:“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脸色比躺在床上的男人还要白,看来真是吓坏了。
    “没用的东西!”学谦气鼓鼓地巴了下他的头。看着筋肉外翻的伤口一筹莫展。
    他是能诊治一些人的病痛,跌打损伤也还可以应付,但是像这种“非人”的情况要怎么处理,他是全无经验,医书上更是从没说过。
    就在此时,学谦的衣袖猛然被扯住。他不敢置信地往下看,被一根肋骨刺穿肺叶的“非人”竟然蠕动嘴唇,用无比沙哑却又清醒的声音道:“你帮我把骨头归位一下,然后缝起来。”
    好嘛,有经验的家伙在这里!
    学谦精神大振,将他的手轻轻放平,朝门外大喊一声:“拿草乌散来!”
    两个多时辰后,学谦将线头打结,沉着地用刀割断针线。
    “春及。”
    “在!”短短的两个时辰里,狸猫小弟看他的目光已经由防备转为崇敬——这位爷像摆弄死猪一样拆他家主人的骨头,扒拉他家主人的皮肉,从头到尾联手都没抖一下啊!他春及平常吃麻雀斑鸠都不带这么干脆俐落的!
    “你好生照看他。”
    “是!”
    学谦满脸疲惫地站起身,未料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
    春及慌忙蹲下身,“顾、顾公子,你没事吧?我搀你起来!”
    “我没事,我——”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似乎到现在才进入脑海,学谦频频摇头,却怎么都驱逐不出,终于“哇”的一口,早上的面饼连同隔夜饭,一起倾吐到狸猫小弟孱弱的肩头。
    众人认定必死无疑的那个男人,没几天就健步如飞地出现在大街上。顾氏医馆老板的起死回生壮举,从此在德齐广为传扬,登门求医者络绎不绝。
    雄州虽地处边境,与中原往来却也已经有两三百年。地方事务由各部土司管理,然而朝廷依然是他们尊奉的共主。州治德齐官府衙门工商百业俱全,还设了管理外国商贸的互市监,中原人来此地经营的小商贩颇多,因此德齐会说中原官话者也不少,其城池规模或许逊于通衢大邑,繁华程度却并不下于中原任何市镇。唯一不同,也就是街上行走的多了些衣着奇特、长相惹眼的边民与外国人吧。
    学谦从刺史衙门出来,又转到前几日诊治过的一户中原商人家探看病况。他在这里已经三月有余,德齐百姓大多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因此路上行人最多也就特地瞧他几眼,不再有刚出现时那种万人空巷的惊人场面。
    辞别了千恩万谢的商人一家,春及跟在他身后,垂涎欲滴地抱着人家送的一大块腊肉在怀,若非学谦早有严令,他已经生啃了起来。
    “你不必照顾你家主人了么?”这小子成天跟在自己背后转悠,什么事都觉得新鲜,兴许过去五百年都是在山里过的。
    “照顾他做啥?他自己能动啦。”春及望着街上各色货物,目不暇给。
    “他不是刚醒?”学谦忙着生意的事,让这主从二人住在离药铺不远的小院里养伤,只知道那人昨晚才恢复神智。
    “是啊,你那个草药太厉害,他一睡就是两天呐。醒来就刷地坐起身,跟没事人似的。我问要不要给他把尿,被他踹了好几脚,所以就逃出来找你了。”春及委屈地吸吸鼻子。
    学谦想像那种场景忍俊不禁。“我瞧瞧他去。”
    “走吧走吧,我去找和大爷给烧腊肉吃!”和大爷是医馆里请的厨子。
    “不准独吞,也要分给大家。”学谦对着他的背影吩咐,只得到一个不耐烦的甩手当作回应。
    看来这只妖怪若是圈养久了,必然不肯出去自己捕猎。
    学谦摇头走进一条巷子,来到主从二人寄住的屋前,刚把手放在铜环上,门就从里面打开。
    依旧披头散发,不过从上到下一身中原人打扮。学谦找了街上能买到的最大码衣鞋,但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有些逼仄。他拾掇得很齐整,看来对于这种装扮并不陌生。
    狭路相逢,两边都愣了愣,学谦首先出声道:“你身子骨大好了,主人?”
    男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沉声道:“我叫息燹。”
    学谦吟味这读音片刻,问:“是‘平息兵燹’之意?”
    男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是去斩妖除魔吗?身上才有这么厉害的伤?”
    看对方一直沉着脸,学谦便玩笑地如此调侃,谁知息燹闻言,表情竟更加僵硬。
    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不得的事情了。
    学谦在心里朝自己做鬼脸,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你伤还未痊愈,最好多躺些时日。”
    息燹敞开衣襟,露出胸膛。
    让人看了就窒息的层层白布已然被拆下,里面的夹板更加没了去处,伤口收成只有一指来长的浅色疤痕。
    学谦难以置信地伸手触抚,那结实的胸膛上肌肉微微鼓起,摸上去光滑而富有弹性,没人会相信此处前天才受过致命损伤。
    “其实……就算我不治你也没事吧”“非人”真是太可怕了。
    “那就痊愈成接骨缝合前的样子。”
    那得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学谦很想笑,看他一脸平淡,知道绝非虚言,又忍不住毛骨悚然,还有点犯恶心。
    “你……不常受伤?”相信不是每回都那么幸运,能碰上妙手回春的大夫,或者像他这种敢于乱搞一气的不怕死庸医。
    “这回碰上的是劲敌。”
    “既然本事厉害,那么为恶应当多且大,你算积了一桩上等功德?”
    息燹不答,目光突然转向学谦身后,学谦回头,只见好几个当地人站在一处,正对着他俩指指点点,还兼窃窃私语。
    “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息燹开始合拢衣衫。
    息燹把他仍然搁在自己身上的手拉下,道:“你只有这种事情很迟钝。”
    眼看东家揣着一个食盒往外走,一直在注意他动向的掌柜忍不住开口:“老板,你又要去息公子那里?”
    “对,我有些事找他谈。”
    “老板,你还是不要一直过去比较好,毕竟那个……呃,授受不亲。”
    掌柜说得支支吾吾,这两天不管是来店里买药的,还在集市上卖菜的,都对这两人的关系议论纷纷。还有不止一个人说亲眼看见他们在小院门口,光着膀子互相调情!虽然因为这样,来店里看美人顺手买药的人比之前更多,可毕竟德齐民风淳朴,连青年男女相互爱慕都要在特定节庆上才能说出口,两个大男人被这么传,那位息公子拍拍屁股走人无所谓,老板是要在这里做大事业的人,伤了声誉可不好。
    “你说男女授受不亲?”顾学谦大笑。“严掌柜,我和他可都是男的。”
    “男人和男人更要防备!”
    严掌柜曾在中原做小买卖,蚀了本才回到家乡,他见过世面,知道这世上有龙阳分桃的事;而有些单纯的德齐人,已经开始猜测他家老板是女扮男装的大小姐了。
    学谦被他一脸搞得莫名其妙。“严掌柜,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掌柜涨红了脸没说话,坐堂的老大夫听他们讲了半天都没个结果,不耐烦地插进话来:“老板,外面都在传,你和息公子是一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大夫自己好奇得要命,总之这句话嚷得特别大声,铺子里里外外的人都听见了,偌大的药铺里因此没了半点声响。
    学谦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又被众人眼巴巴瞧着等待解惑,心中的冲击根本不能用言语述说,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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